通過暴動,他将程家強占棉田的事情鬧到了禦前,逼迫朝廷不得不介入。而将棉田過戶給鳴凰郡主,則是為了挑起士族與權臣之間的内鬥,給陛下創造機會。
他手中的望遠鏡緩緩移動,最終定格在寒山寺的後院禁地。透過鏡片,他看到了幾十位棉農正在忙碌着,謝平安戴着面紗,正手把手地教她們彈棉花、紡棉線。還有一些人在熬煮着什麼,空氣中似乎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氣。
安子熙眉頭微皺,心中疑惑:“她在做什麼?為何不見織機?”
他放下望遠鏡,轉頭看向青魚:“謝娘子這兩日有什麼異常?”
青魚咽下嘴裡的糖糕,撓了撓頭:“謝娘子沒什麼異常,天天借撿柴的名義去寒山寺授技。
不過最近她從地窖背了很多酒曲和茶油上山,還讓棉農收集了很多何首烏,不知道要做什麼用。
寒山寺的和尚們天天往寺裡擡水,忙得不可開交。”
安子熙聞言,心中越發好奇。謝平安究竟在謀劃什麼?酒曲、茶油、何首烏……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東西,究竟能拼湊出怎樣的圖景?
他沉吟片刻,忽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青魚,準備一下,我們去寒山寺上香。”
青魚一愣:“上香?大人,您不是一向不信這些嗎?”
安子熙沒有回答,隻是轉身走下瞭望台,心中暗自盤算着,他倒要看看,謝平安究竟在寒山寺裡搞什麼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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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平安站在寒山寺後院的織房内,手中握着一把彈棉弓,輕輕一撥,弓弦震動,棉花瞬間化作漫天飛絮,細薄輕盈,如同冬日裡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散在空中。棉農們圍在她身旁,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的每一個動作,眼中滿是驚歎。
“彈棉花的關鍵在于力道均勻,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輕。”謝平安一邊示範,一邊輕聲解釋道,“棉花彈得越細薄,紡出的線就越細膩。”
她放下彈棉弓,拿起一根紡錘,将彈好的棉花輕輕撚成細線。她的手指靈巧而熟練,棉線在她的指尖緩緩延伸,細如發絲,卻堅韌不斷。棉農們紛紛拿起紡錘,學着她的樣子開始紡線,雖然動作生疏,但在她的耐心指導下,漸漸掌握了要領。
“紡線時,手要穩,心要靜。如此多彈三遍的棉花才能紡出如此細膩的線絲,少一遍都不行”
謝平安走到一位年長的棉農身旁,輕輕調整她的手指姿勢,“線要均勻,不能時粗時細,否則織出的布就不平整。”
“菩薩娘子,按你這方法,真的人人都能織出上等布料嗎,她們望着手中拉出的比頭發絲還細的棉線,指尖忍不住發顫。
“那還有假”田嫂子咯咯笑到“我昨日親眼見了娘子用咱手中的粗糙織機織出的神仙布料,這才一早喊你們上山來了”
“大家莫急,我昨日留了些處理好的棉線做樣本,待會兒等大家學完處理功法,我織給大家看”
衆人興奮的點點頭,将紡好的棉線被整齊地挂在竹架上。
謝平安取下一束,放入一口大鍋中。鍋中早已熬煮好了何首烏的藥水,深褐色的液體散發着淡淡的藥香。她将棉線浸入藥水中,輕輕攪動,解釋道:“何首烏的藥水可以退漿,去除棉線中的雜質,讓棉線更加柔軟。”
棉農們圍在鍋邊,看着棉線在藥水中逐漸變得柔軟光滑,眼中滿是驚奇。謝平安将退漿後的棉線撈出,放入另一口鍋中,鍋中是發酵好的酒曲水。她将棉線浸泡其中,繼續說道:“酒曲可以軟化棉纖維,讓棉線更加柔韌,不易斷裂。”
浸泡後的棉線被晾曬在竹架上,陽光透過棉線的縫隙灑下,映出一片柔和的光暈。謝平安取下一束提前晾幹的棉線,塗抹上一層茶油,輕輕揉搓:“茶油可以增加棉線的堅韌度,讓它更加耐用。”
棉農們紛紛學着她的樣子,将棉線塗抹茶油,反複捶打清洗。謝平安站在一旁,看着她們忙碌的身影,眼中滿是欣慰。她取出一束處理好的棉線,放入染缸中,加入明礬水固色,棉線漸漸染上了鮮豔的顔色。
“最後一步,是塗抹桃膠。”謝平安将熬煮好的桃膠均勻地塗抹在棉線上,棉線頓時變得光滑如絲,卻又保留了棉花的柔軟親膚。她将棉線舉到陽光下,輕輕抖動,棉線在風中微微顫動,仿佛一條流動的絲綢。
“這樣制作出的棉線,既柔軟又堅韌,顔色鮮豔持久,織出的布匹不僅舒适,還能賣上好價錢。”謝平安微笑着對棉農們說道,“隻要大家用心學,一定能織出比程家更好的布。”
棉農争搶着觀摩她手中的棉線成品,眼中燃起希望的曙光。她在棉農的注視下拿起棉線,開始織布,織機聲在織房内回蕩,衆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錯漏了任何一個求生的細節。
就在這時,馮媽匆匆忙忙趕過來“前院來了香客,娘子該去佛台添油了”謝平安心中一緊,這是她和馮媽的暗号,看來有不速之客。
于是她讓馮媽打發衆人從後門出寺,并囑咐他們他們按從前約定,告知家人來佛寺請香求符,不能洩密。
謝平安匆匆趕到前殿,佛台前缭繞的香霧裡,安子熙正用折扇撥弄着銅爐裡的香灰。他聽見腳步聲轉頭時,金絲暗紋的袖口掃過供案上的木魚,驚起一串清脆的聲響。
"謝娘子禮佛這般勤勉,"他指尖撚起供盤裡一枚幹癟的佛手柑,"連寒衣寺的香火都旺了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