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陣法的念詞仍在繼續。
銀白色的閃光在餘光中飛舞,那刺目的銳利劃開了缭繞的霧氣,桎梏住危險的靠近;有悠遠的鐘磬聲自遠去的時空傳來,回蕩在耳邊,在腦中共振,相接起錯落的記憶;被裹挾着的巨物在火光的躍動下止步,慢慢的,有如窒息般的暗色下,像是有什麼被遺忘的事物在寂靜中複蘇。
血液、白骨、/皮/肉/、筋膜……交錯的組織在停頓中沉默,吟誦的禱詞下,金藍色的淺光攀上其中軀殼,将其固定于高台的某處,然後,在有如重複的樂聲中,就像是我在城牆上看到她射出最後一箭那樣,如同倒放一般,獸紋青銅甗中的那張木弓破開禮器,無規則的碎片四散,唯有它,直直的向着被束縛的巨物一頭紮去。
銳端觸沒鈍物的聲音不算輕微,但也說不上尖銳,隔着樂聲落入耳中,如同開鎖的聲音,像是解開了什麼束縛。
裂痕自中心向着四周擴散,金色的靈光順着裂痕向内擠去,各類的組織紛紛從其上剝落,轟然委地的肉塊在重疊的幻影中濺起一地的落塵。
火光熄滅,樂聲停歇,淺淡的金光有如暗夜中的星子,将那抹淡藍的色光映襯得有如玄月的月光。但此地的時間在除夕之後半月,站在高台向着镂空的頂部望去,眼中盛滿的是全月的輝光。
滿月的輝光灑落,金藍的色光也在水銀的流光中黯淡,高台之上,散落的白骨之中,慢慢的,聚攏起一位身着胄甲的虛影。
熱浪在寒夜中滾動,四溢的水氣中,她的身影是那麼的輕飄又那麼的沉重。
隔着模糊的霧氣,我看着她的背影,沒有說話。
這是她最後的執念了。
當初她在高牆上的傾訴此刻在記憶中回響,縱使滿城的重擔壓在心頭,但偶有的憂慮還是會讓她愧于戰死沙場的亡母。
但其實她遠不必如此擔心。
高台之上,神祠之中,滿城的執念,卻有一顆不改的初心。
這裡就是最後的戰場。
她戰鬥到了最後的一刻。
她本就是一位戰士,生盡其責,死盡其力,她無愧于百射之名。
她當得上一個戰士的結局。
無聲的沉默中,我将手放于胸口,感受心髒的鼓動。
規律的頻點中,輕輕的哼唱落于耳畔,很熟悉的音律,是祭祀開始的樂聲,是平安曾吹過的那首送别的曲子。
曲聲落畢,虛影也即将消散,在最後的最後,我聽到她說:“謝謝……”
“還有……對不起……”
一片木弓的碎片悄然落在我的掌心。
赤色的紅光輕柔又纏綿,于空間的錯漏處湧來,在交織的歎息中,她離開了這裡。
她沒有回頭。
一次都沒有。
再然後……
赤色與金藍色光相錯交疊,于一瞬的明光中,于忽然倒塌的幻景中,化作無數閃落的碎片,銳利的邊鋒劃開記憶,下意識的,我拿出了那朵血色的靈花。
斑斑光點中,血色的花瓣舒展蜷曲,熟悉的紅霧自四周湧起,遮掩起黑沉的天際,額間的鱗片再次變得滾燙。
神秘人離開前的最後提醒浮現在腦中,我忽然想明白了梅墨焓剛剛那句話中暗含的提醒之意。
想及此,我不禁捏緊了手中的血色靈花。
他,就是此顆魔種的核心。
*
暗沉的天空,灰蒙的色彩,沙石也在風中怒号。
黑壓的人群中,有一個被捆縛的小孩子。
“放了他吧,他還是個孩子。”
人群的背後,傳來一道赦免的聲音。
那是一位披挂甲胄,肩負長弓的女子。
衆人聞言紛紛側身為她開道,女子一步步走到紛擾的中心處,被捆縛着的小孩子身前方。
身着胄甲的女子蹲下身,直接拽開捆縛着對方的繩索,伸出手,給他擦了擦臉上沾染着的灰塵。
“這裡是新羊城,我是這裡的百射,你也可以叫我月和姐姐,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新羊城的一員啦。”
*
“救命啊,救命啊。”
小男孩被反綁着雙手捆縛起來,吊在一截橫着伸展的樹杈下。此地空無一人,但他在晃蕩着身體試圖松開繩索以來自救的同時,也抱着試試看的心情随機碰碰運氣。
一道灰色光芒閃過,吊着小男孩的繩索被從中間斬斷,小男孩“哇啊啊”的喊着就向下掉落,好在一個力道自半空止住了他下墜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