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湊近些,纖長的淺金色睫毛在深邃的眼窩裡投下一段誘人陰影,葉英這才發現,富貴逼人的行商大人也和弟弟旬晦一樣,有着粉色的花瓣形瑩潤嘴唇。
怪不得天天到處開屏,葉英想,他确實有賣弄皮相的資本。
可惜自然界中五彩斑斓的往往是劇毒生物,葉英并不理他,反而轉向旬望的方向:“旬參謀,謝謝你的地圖。我會在戰後報告裡如實記錄你的功勞的。順便說一句,你在繪圖方面真的很有天賦,放在旅部當參謀實在屈才了,你應該去總參部。”
她在這次戰前搜集到的摩迦羅地圖大部分是從軍隊資料庫裡借的,并且意外在很多地圖角落裡找到了旬望的簽名,其中甚至有幾張手繪圖。
那些地圖除了葉英根本無人借閱,但繪制者的态度依然一絲不苟。
葉英以為行商家族的孩子要麼就想旬朔一樣,花蝴蝶一般流連于各色宴席舞會;要麼就像旬晦一樣,沉溺于情情愛愛,在豪華庭院中保有孩童的天真。
但旬望并不像任何她曾見過的貴族,實在是個有趣的人。
當他在兄弟們于衣香鬓影,美酒佳肴中享受生活時,獨身用腳步去丈量即将流滿鮮血的戰場土地,在燈光下形單影隻繪制精細而繁瑣的地形圖的時候,會想些什麼?
旬望仍然站在原地,聞言詫異地看過來。葉英卻好像沒有看出他難堪的處境,隻是拍拍自己身側的另一個座位:“怎麼不坐下吃東西?如果你不嫌棄我的話,坐這裡如何?”
“他有什麼資格嫌棄?也沒有資格坐在······”旬朔頗為陰陽怪氣地插入一句。
葉英輕飄飄看了旬朔一眼。
那一眼并不淩厲,但不知道為什麼,旬朔就是瞬間屏住了呼吸,垂下眼睫噤聲在旁。
沒過幾秒旬朔反應過來,不是,他為什麼會這麼聽葉英的話?
這有哪裡不對吧?
他是不是被這大的小的兩個人折磨久了,已經形成肌肉記憶了?
葉英又做了個請君入席的手勢,甚至為他拉開了椅子。
難得看到便宜大哥吃癟,旬望嘴角翹起小小的角度。
“當然不嫌棄。”他也走過去坐下,但實在沒胃口,隻挑了杯紅茶喝。“我隻是一個小參謀,這原來就是我的本職,談不上什麼功勞。”
旬望捧着紅茶發了會兒呆,溫潤的側顔在袅袅熱氣中模糊起來,那個輪廓缺少旬家美貌奪人的特色,有點像他自己手中的茶湯,要慢慢咂摸才有獨特的韻味悄悄洇上舌尖。
旬朔冷哼一聲,見葉英不吃自己這一套,絲毫沒有尴尬神色,自顧自拈了一塊蜜漬杏幹來吃。
三個人就這樣心思各異地吃完一頓飯。
直到葉英照例撈起桌布擦手,開始在桌面上尋找這次下手打包的對象。
“那瓶粉紅葡萄酒是這裡最貴的。”旬望投桃報李,提醒葉英道。
葉英從善如流撈起那瓶酒,一按餐鈴,把那架被她悄無聲息修改代碼的無人機打開,剩下的無人機就乖乖在這架無人機後面排成一隊,小鴨子過河一樣跟在葉英屁股後面。
“豐盛的一餐,告辭。”她走出去幾步,一拍腦袋又轉過來,無人機在她身後緊急轉向,噼裡啪啦互相擠作一團。
“旬參謀,我是說真的,你應該去總參。我可以給你推薦。”
“不必了,我想從基層做起。”
旬望手中的茶已經冷了,他看向自己在杯裡的倒影,他的背後就是耀眼的水晶燈,逆光之下,更顯得他的倒影灰撲撲的。
葉英要去求他的姐夫?
妻妹又算什麼很親近關系嗎?他們都一樣,都是一個親密家庭裡不那麼親密的成員。
他還是不要給葉英添麻煩了。
葉英了然點頭,沒有再提這件事。她看到旬朔還在那裡小口小口咬杏幹,這才終于想起來這個人似的:“子爵,少吃點甜食,吃胖了就上不了婚姻交易場了。”
旬朔一僵,咬着牙報以禮貌性微笑:“多承關懷,我會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