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行駛在狹窄的山路上,前方的天色愈發昏暗。雪花急促地從天而降,如同無數細小的刀片,迅速在車窗上積攢成一層薄薄的冰霜。寒風将雪吹得四處飛揚,雪霧彌漫,連車頭的燈光都被遮蔽得模糊不清。終于,車隊穿越雪霧,前方的檢查站漸漸浮現,像是被暴風雪吞噬的一座孤島。
車隊逐漸減速,迎面而來的寒風仿佛要撕裂一切。有了之前的經驗,這次,他們将文件和一千塊的“免檢通行費”一同遞了出去。檢查站的小頭目顯然覺得這支車隊非常上道,滿意地收下了錢。順利通過檢查後,他們不得不停下來購買接近勒索價的油料。
“柴油八百一桶,汽油一千二。”士兵狡猾地說道,邊說邊在風雪中跺着腳,這顯然是他的軍靴太薄。
“給我們加滿。”理查德懶得再說廢話。
這小兵顯然對這筆買賣相當滿意,他收下錢,從檢查站叫出幾個人來幫忙加油。他對理查德說:“你們運氣好,這暴風雪越刮越烈,正好可以去旁邊那個小棚屋歇一下,爐子也有,想做飯的話我可以幫你們生火。”他指指檢查站旁邊一間簡陋的棚屋,向他擠眉弄眼:“這算是個贈送服務吧。”
理查德皺了一下眉,但還是同意了這個提議。
衆人圍在火爐旁,注意力都放在那個點燃報紙引火的小兵身上,每個人都渾身發抖,牙齒不停打顫。等到爐火生起來,小兵拿着作為小費的幾張綠鈔,笑逐顔開地離開了棚屋。
巴爾圖靜靜坐在角落裡,聽着他們的話,又看看那位小姐。她十分溫順地依照命令坐下來,向爐火伸出纖細的雙手,看都沒看他們一眼。他忍不住走過去,拿起爐子旁的一個搪瓷杯,從茶炊裡接了杯熱水,緊張地遞給她。
“喝吧,這天氣真的太冷了。”他小聲說。
“謝謝。”她低聲道謝,卻沒有喝,而是捧起杯子暖着自己的手。
這時,棚屋的門再次被推開,檢查站的小兵去而複返。“諸位,我剛剛接到了德爾維亞礦場的電話,斯特拉索夫将軍本人現在就在礦場,他想邀請你們去礦場休息,暫避暴風雪。你們運氣實在不錯。”那個士兵說道。
他們面面相觑。理查德最先說道:“我們還有任務在身,不能前往德爾維亞礦場,請代我們向斯特拉索夫将軍問好。”
士兵回到了崗亭,拿起了電話。倉鸮點了支煙,靠在窗邊吸着。隔着棚屋落滿塵灰的玻璃,他看見士兵拿着聽筒,愁眉苦臉地不時點頭,直到最後神情嚴肅地打了個立正,放下聽筒。
“前方不遠就是德爾維亞礦場。将軍說了,一定要見你們。”這士兵再次回到棚屋時,已經完全換了一種口氣。
雪越來越密,風聲夾雜着隐隐約約的樹枝折斷的聲音,仿佛大自然都在阻擋他們前進。車輪壓過厚厚的積雪時發出刺耳的“嘎吱”聲,暖氣口吹出的熱風越來越微弱,窗戶内側已經結了一層冰霜。倉鸮擡起手,黑色的戰術手套抹去了玻璃上的冰霜。他向外看去,在後車車燈的昏黃光芒下,雪花像撲火的飛蛾一般砸在玻璃上。
“冒着雪去躲避暴風雪,有趣。”旁邊一個聲音輕輕地說。
倉鸮轉頭看着她。他已經發現這女人似乎格外怕冷,此時她又一次陷在毯子裡,隻露出半個腦袋,一雙眼睛平靜地和他對視。
“我和理查德已經商量了,絕對不能讓斯特拉索夫本人見到你。”
“為什麼?”
她在明知故問,倉鸮想。“一個東方面孔的女人,對他來說意味着太多可能性。我不喜歡冒險。”他語氣低沉地警告她。
“是我,還是我的國家?”她輕描淡寫地笑了一聲。
“都有可能。”他想起之前,他猜測她的天賦是“魅惑”,眉頭皺得更緊。
“我聽說,德爾維亞礦場的出産,是鎢礦。”她微微側身,輕快地對他說道。“很值錢,不是嗎?”
由于絲卡對鎢礦限制出口,螺旋矩陣一直在通過貝瓦礦業聯盟購買低價鎢礦石,因此斯特拉索夫靠着德爾維亞礦場這個現金奶牛,一躍成為貝瓦數一數二的軍閥頭子。這點倉鸮一清二楚。
“你知道的事比我想得要多。”他冷冷地指出。“你平時的工作都做些什麼?”
“收發快遞。”她輕巧地說。
倉鸮眯起眼看她。“别試圖愚弄我。”
“沒有。我是辦公室的新人,這種小事都不幫前輩做的話,顯得我很不會做人。”她朝他眨了一下眼。
“還有呢?”倉鸮已經預感到他不會聽到想聽的答案。
“給财務科送發票審發票。發票是具有粘合天賦的前輩幫忙粘的,比膠水好。”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尋找着措辭,“你們國家的天賦者在官僚主義裡消磨自己?”
“當然。這比他們頭腦一熱跑到貝瓦大開殺戒要好得多。”
“你似乎在諷刺我,但我不是頭腦一熱跑到這裡大開殺戒的。”倉鸮有些不悅。
“我知道,你是帶着熱血、秘密和空空的錢包來的。”她用一種揶揄的語氣說道。
“為什麼是空空的錢包?”馬裡克開着車,一邊從後視鏡偷看倉鸮的表情,一邊插嘴問道。
“你們這号人嘛,有今天沒明天的,難道平時還會存錢?”
駕駛座傳來一聲壓抑的笑聲。倉鸮看向前面,馬裡克握着方向盤的手套微微顫抖,但很快在他的注視下恢複了正常。
“笑什麼。”倉鸮冷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