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綿面對着太陽升起的方向,緩緩張開雙臂,做出擁抱太陽的模樣。
語氣誠懇,言語認真。
謝思誠被夏綿逗笑,也學着她的樣子。
太陽已經升起一半,炙熱的陽光沒有遮擋,直直的朝夏綿和謝思誠照過來,暖意蔓延。
謝思誠的臉沐浴在陽光下,忽明忽暗。
“你不好奇我為什麼還沒有離開臨鎮嗎?”
“為什麼?”夏綿順着他的話問。
“因為我還資助了這裡的福利院、小學和初中。”
“帥哥,很厲害啊。”
夏綿神色認真。
但是聽到誇獎的謝思誠并沒有表現出多開心的樣子。
默了一陣,謝思誠又重新開口。
“允安基金會是以我媽媽的名字專門設立的,由我發起。”
“你還記得我爸嗎?”
謝思誠伸手擋住太過熱烈的光芒,從手的縫隙中窺探太陽的全貌。
“嗯。”
“我媽去世了,就在前段時間。”
“因為我爸出軌,被她抓奸在床。”
“他們以前很相愛,所以我媽接受不了,崩潰的跑了出去。”
“然後出了車禍。”
“允安允安,我希望如果有來世,我媽媽能安安穩穩的渡過一生。”
謝思誠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語速緩慢,充滿悲傷。
夏綿看到他眼角滑下一顆眼淚,下意識伸出手去擦。
他沒有躲。
“我媽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謝思誠的眼淚還在不停的掉,眼裡跳動着痛苦,像一隻折了翼的鳥,傷口還血淋淋的露在外面。
“我沒有媽媽了。”
謝綿想起她以前看過的娛樂新聞。
著名鋼琴師成允的每場演奏中,最佳觀衆席總是會有專門留給謝思誠父子的位置。
而每一場個人音樂會中,也都會有一首專門為他們演奏的曲子。
夏綿同樣想起了自己的媽媽,那個知名舞蹈家夏意。
想起來夏意沒退圈前,座無虛席的演出觀衆席上,總會坐着許世峰,懷裡抱着為自己媽媽感到滿臉驕傲的小知意。
“我也喜歡日出。”
等謝思誠的情緒漸漸平複後,夏綿才開口說話。
“我剛來到臨鎮的時候,整宿整宿睡不着。”
“然後我就哭。”
“我媽媽見我哭的傷心,就每天早早起床,帶我爬上這裡。”
“每天看着太陽從天邊升起,感受着溫度一點點回升,看着小鎮從睡夢中蘇醒,我就沒那麼難受了。”
“我就會覺得,隻要太陽還會升起,世界還在運轉,那我的生活就還有意義。”
夏綿看着已經挂到半空的太陽,臉上帶着恬靜的笑,“你媽媽肯定希望你能快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一個用草編織成的手環出現在謝思誠眼前,是夏綿剛才聽他說話的時候編的。
藤蔓環繞間還有幾朵小花,粉粉的。
“平安環,祝你健康快樂,長命百歲。”
“謝謝。”
謝思誠伸手接過,當真把它帶在手上。
綠色的手環在勁瘦有力的手腕上卻不顯得突兀,還莫名有些好看。
“對了,你叫夏綿對吧?”
“恩。”
“哪兩個字啊?”
“夏日綿綿的夏綿。”
謝思誠聽的認真,夏綿就接着說下去,“我爸媽取的,是希望我平安的意思。”
“恩?那不應該叫夏安或者夏平嗎?”
“不是,是夏綿。”
女孩滿臉溫柔,神色懷念。
一陣風吹過,吹起她外套的一角。
“其實是夏眠,睡眠的眠。”
“爸爸媽媽說,希望許知意像沉睡中的人一樣,忘記發生過的一切,平平安安的活着。”
夏綿在心裡默默地補充。
看着照在身上一根根細黃的光線,她伸出手想要去抓,手指收縮間卻握了個空。
夏綿跟飯店老闆請了一天假,帶着謝思誠好好逛了一遍臨鎮。
他們去了很多地方,夏綿經常去的小河邊,清澈見底的河水裡悠閑的遊着幾條魚;北街的雲吞店個大肉圓,Q彈爽口……
金黃的稻野,翠綠的彩田,挂着五顔六色廣告牌的連街商店,綴成線的流動小攤……
不管是北街西巷,還是南道東廠,穿梭着一男一女,男生穿着黑色上衣,露出一截精壯的手臂,跟在紮着圓潤丸子頭的女生後面,像是打開一個新世界般,新奇的張望着每一個所到之處。
很奇怪,明明夏綿也才來臨鎮半年,可她已經對這座小鎮的布局了如指掌,如魚得水般自在的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
“那個是元奶奶,她兒子得了癌症,沒有錢治病,所以她每天都會起早貪黑的擺攤。”
夏綿湊到謝思誠身邊壓低聲音說話,而後快步走到不遠處一家賣果切的小攤面前,熟絡的喊着姜奶奶,夾水果的動作利落幹脆,像來過無數次。
水果不便宜,夏綿稱了兩斤,30塊,是她去飯店兼職兩個小時的薪資。可她卻甘之若饴,沒有絲毫疼惜。
“吃了嗎,劉叔?”
經過一輛回收垃圾的車,謝思誠被散發出的臭味熏得一陣頭暈目眩,死死捂住口鼻,可夏綿像是嗅覺失靈般,笑的甜美,和路邊正拿着掃帚鏟子,皮膚黝黑的一個環衛工人說話。
快要離去時,夏綿拎起剛買的水果,抽出内裡的袋子,讓謝思誠幫忙攤開另外那個,倒出一半的水果挂到了車把手上。
謝思誠傻傻的看着夏綿流暢的動作,有些匪夷所思。
“哎喲,使不得,使不得。”
走出幾米遠,劉叔也掃好垃圾,走到車頭準備開車,就看到了把手上挂的白袋子,在後面着急的呼喊夏綿。
手腕上傳來一陣桎梏,是夏綿的手,謝思誠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一陣力量拖着走。
下一秒,兩個高挑的身影在臨鎮有些擁擠的街道奔跑起來。
少年跑在陽光下,連頭發絲都泛着光。
“他腦子不太好使,沒成家也沒立業,村委會就給他找了個掃大街的工作。”
跑到一個轉角處,夏綿才聽了下來,松開攥着謝思誠的手,有些氣喘的側身朝謝思誠解釋。
男孩眼裡閃過異樣的眼光,他有些驚訝,好像夏綿在這個鎮上認識很多人。
腦子裡浮現疑問的一刹那,聲音也跟着一起出來,“你好像跟他們很熟。”
“還行吧,我媽媽以前下班晚。我下了課就會到鎮上買菜,見多了自然就熟了。”夏綿戳着一塊西瓜放進嘴裡,甜脆的西瓜在嘴裡爆開,嘴角滲出一點點紅汁,像害怕家長發現而偷吃的太急的小孩,“而且他們都特别好,有時候還給我塞糖吃。”
說話的時候,還插起幾塊水果,像糖葫蘆串一樣,自然的遞給身旁的人。
“你好像總能看到很多東西。”
謝思誠心受觸動,看向夏綿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探究。
夏綿呆愣片刻,啞然的笑笑,“不是我能看到,是他們就在那裡。”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缺故事,有很多事情,都是存在且存在的。
傍晚時分,一輛看起來價格不菲的黑色轎車緩緩停在路邊吃着燒烤的夏綿和謝思誠身邊。
車上下來一個女孩,長相豔麗,穿着熱褲,露出兩條筆直修長的腿,一下車就徑直朝謝思誠跑過來。
車旁站着兩個像保镖一樣的人。
“哥,爺爺叫我來接你回去。”
少女活力四射,抽出謝思誠身旁的小闆凳就坐下,也不嫌棄,拿起盆裡的燒烤就吃了兩口。
目光在夏綿和謝思誠身上來回轉了一圈,最後定在夏綿臉上。
臉上露出一副被吓到的表情。
“馬上,你先去車上等我。”
謝思誠伸手止住女孩投在夏綿臉上的目光,示意她先離開。
女孩撇了撇嘴,哼了一聲。雖然很不情願,但是還是乖乖上了車,隔着車窗看向坐着的兩人。
“我表妹,黃芸。”
“很漂亮。”
誇贊來的真心實意。
“她人不壞,就是性格大大咧咧的,你别介意。”
“不會,我挺喜歡她的性格的,活潑可愛,看起來古靈精怪的。”
沒有故作大方,夏綿是真不在意。
漂亮的長相對現在的夏綿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說不定還會生出許多不必要的事端。
更何況,比起那些帶着惡意的鄙夷目光,黃芸大大方方的打量根本不算什麼。
夏綿也知道自己的臉看起來很吓人。
她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介意呢。
其實,隻要仔細看,就能發現夏綿臉上的斑點和膚色都很假,像謝思誠一樣。
夏綿沒有那麼多錢,所以她用的都是比較便宜的化妝品,畫出來的妝很假。
但是人們看待事物和人時,總是喜歡先入為主,而後所有的看法全被第一印象牽住。
所以大部分人第一眼看見夏綿臉上的斑點,隻覺得恐怖,根本不願意多看兩眼,更不用說追究它是真是假。
人們對夏綿的第一印象是醜陋,那她就隻能是醜陋,也隻有是醜陋。
“我要走了。”
夏綿将吃完的燒烤棍扔掉,重新拿起一串肉,放在嘴裡啃,聽到謝思誠說的話,朝他笑了笑。
“一路平安。”
夏綿反應平平,謝思誠莫名覺得有些失落。
給還在吃燒烤的女孩留下一張紙條之後,他緩慢的朝路邊停着的車走去。
紙條上寫的是謝思誠的電話号碼。
保镖貼心的拉開了車門。
在夏綿的注視下,謝思誠上了車。
車身發動,引擎聲響起。
夏綿将嘴裡的燒烤拿下,放在臉邊朝車窗方向揮了揮,是跟他告别的意思。
車窗慢慢降下,露出來謝思誠的臉。
“夏綿。”
“哎。”
“我在南城,有需要随時來找我,或者給我打電話,我一定會出現的。”
看着女孩笑的眉眼彎彎的樣子,謝思誠的眼裡閃過一絲不舍,說話語速很快,生怕車一下子開走,夏綿沒有聽到。
“好。”
直到車開出了臨鎮,車窗都還沒有升上去。
“哥,你别告訴我,你喜歡她啊?”
目睹了剛才那個畫面的黃芸一副天都要塌了的樣子。
剛才那個女生臉上長了這麼多黑色小點點,看的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雖然自己也不是什麼外貌主義協會,但是也不至于這麼吓人吧。
而且謝思誠的外公,也就是黃芸的爺爺也肯定不會同意的。
但是他哥作為一個超級大帥比,平時有女生跟他說話他都愛答不理的。
她還是第一次見他對一個女生這麼熱情。
而且看起來,好像那個女生還不一定喜歡他。
見謝思誠不說話,黃芸當他默認了。
她突然想起來前段時間,謝思誠剛回到南城不久,就執意要去一趟偏遠的臨鎮,還不肯告訴自己原因,也不讓自己跟過來。
現在看來一切都有迹可循。
黃大小姐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話不經過腦就說了出來。
“不是吧,哥,她臉上這麼多吓人的小黑點,跟芝麻面一樣……”
謝思誠飛過來一記眼刀,黃芸立馬收音,而後憋出了一句話。
“挺好看的,哈哈,挺好看的。”
說完又郁悶的窩回角落。
“阿芸,外公有沒有說過在外面要注意教養。”
謝思誠平時很少會訓黃芸,忍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開口。
“長相是天生的,美醜也不是外貌就能簡單評定的。”
“下次不準這樣了。”
謝思誠闆着臉,語氣嚴肅,吓得黃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像搗蒜一樣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