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美從醫院下班回到租屋時,天色已近黃昏,巷弄裡飄散着晚飯的香氣,熟悉的燈光透過紙糊的窗戶投在地面上,帶着一種家的溫暖感。
她推開門,屋内果然已經有人在等她了。
中村坐在桌前,正專注地擦拭一隻小茶杯。他穿着居家的深色和服,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結實的手腕。聽見門響,他擡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比屋内的燈光還要溫暖幾分。
“你回來啦?”他放下茶杯,語氣平靜,像是随口一問,卻又帶着某種習以為常的親昵感。
“嗯。”寬美脫下鞋子,走到他對面坐下。
桌上擺着剛泡好的熱茶,細白的水汽緩緩升騰,帶着淡淡的茶香。她接過茶杯抿了一口,溫度剛剛好。她知道,這大概是中村聽到她腳步聲後,才倒出來的。
日子變得平淡而安穩,然而這種平淡之中,藏着許多不易察覺的溫柔。
——
起初,兩個人的生活并沒有太多變化,仍然各自忙碌着自己的工作,隻是在下班後會有更多時間待在一起。漸漸地,某些習慣也開始自然而然地形成。
比如,一起去市場買菜。
“今天晚上想吃什麼?”寬美站在菜攤前,回頭看向身旁的男人。
中村站得随意,雙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裡,目光不慌不忙地掃過攤上的蔬菜。平常在外人面前總是沉穩冷靜的他,在此刻竟然有些認真地思考起來,像是這件事比審問犯人還要重要。
“你喜歡的都行。”他說。
寬美忍不住輕笑:“我喜歡的?那今天吃切仔面?”
中村點點頭,語氣不緊不慢地道:“可以。不過要加點肉和青菜,不然營養不夠。”
她忍不住揚眉:“你什麼時候開始關心這個了?”
他沒回答,隻是随手拿起一個紅潤的番茄放進籃子裡。寬美本想調侃幾句,卻在轉頭的瞬間,撞上了他低垂的目光——那眼神帶着一點她不曾預料的溫柔,深邃得像夜色。
她微微一怔,随即輕輕移開視線,心頭卻莫名地跳了一下。
這樣的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
過去的中村,不管是對她還是對其他人,始終帶着疏離感,冷靜、克制、不動聲色。他早已習慣了獨自一人,甚至從未想過會有人能真正走進他的生活,成為他割舍不掉的存在。
然而,自從他們住在一起後,他開始漸漸意識到,事情變得不一樣了。
一開始,他還告訴自己,這不過是生活上的便利。兩個人一起買菜、做飯、下棋、喝茶,僅此而已。習慣了在戰場和審訊室周旋的他,并不擅長處理私人情感,他甚至一度以為,自己對寬美的喜歡是克制的。
但事實是,他從未真正克制過。
——
他變得很喜歡待在她身邊。
過去,他總是獨自坐在窗前,喝茶、看書、擦拭武器,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無法撼動他分毫。可現在,他發現自己越來越難以專注。書頁翻過一頁又一頁,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茶杯端在手裡,早已冷了,他卻毫無察覺。
他的目光總是會不自覺地落在寬美身上。
如果她坐在矮桌前翻閱書籍,他便會随意地搬張椅子在旁邊坐下,什麼都不做,隻是靜靜地待着。以前他覺得這樣毫無意義,可現在,他卻發現,即便隻是聽着她翻書的聲音,他的心緒都會安定許多。
如果她在廚房裡做飯,他也會走過去,找一個并不礙事的地方站着,偶爾遞個調料,偶爾幫忙洗個菜。有時候,她會奇怪地擡頭看他:“你站這兒做什麼?”
他沉默片刻,最後隻是淡淡地回答:“看看。”
她噗嗤一笑:“看什麼?”
他沒說話,隻是默默地接過她手裡的刀,替她将蔥切得更細碎些。
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隻是覺得,如果不站在她身邊,屋子裡便會顯得有些空落落的。
他并不擅長表達感情,也從未想過自己會變得如此……粘人。可這股控制不住的情感,就像夜裡起伏的潮水,一點一點侵蝕着他的克制,直到某一天,他終于意識到——
原來,他已經徹底習慣了她的存在。
——
他發現,自己開始越來越直接了。
如果過去的他對她的感情還帶着幾分隐晦的遮掩,那麼現在,他已不再掩飾自己對她的喜歡。
尤其是在下棋的時候,這種變化最為明顯。
“你又輸了。”她落下一子,擡頭看着他,語氣帶着幾分得意。
他看着棋盤,眉頭都沒皺一下。
輸了便輸了,反正這局棋從一開始,他就沒想赢。
他隻是單純地想要和她多待一會兒而已。
“獎勵呢?”他忽然開口道。
“哈?”
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擡起頭,對上了他意味不明的眼神。
中村微微偏過頭,神色看似平靜,但唇角卻似笑非笑地揚起了一點:“不是說赢了要有獎勵?”
他記得很清楚。很久之前,寬美曾笑着說過:“如果你能赢我一次,我就給你獎勵。”
他從未真正赢過她。可今天,他忽然想要試試——如果他主動讨要,她會不會也願意給?
“那……你想要什麼獎勵?”她眨了眨眼。
他沒回答,隻是慢條斯理地伸出手,将她的手輕輕攏住。
他的手掌很溫暖,帶着一點厚繭,指腹緩緩地摩挲着她的掌心,就像是在無聲地索取什麼。他的眼神沉靜,卻又藏着某種難以言喻的柔軟。
寬美怔住了。
她一定是察覺到了。
他不再掩飾自己的感情,也不再克制自己靠近她的渴望。
在外人面前,他仍然是那個冷漠而克制的特高,眼神銳利,言行果斷。然而在她面前,他卻越來越像一隻被馴服的狼——收起了自己的獠牙,卸下了所有鋒利的棱角,甚至會輕輕地蹭着她,像是在撒嬌一般地讨要關心。
他從來不曾對任何人露出這樣的模樣。
他仍然沒有改變太多的舉止,仍然是那個沉穩寡言的男人,可那藏在細節裡的愛意,卻像是潮水一般,日漸加深,無法忽視。
她從未想過,中村對她的喜歡,竟然會比她想象得還要多。
她垂下眼,輕輕翻過手掌,回握住了他。
“獎勵。”她笑了一下,慢慢地說道,“那就……摸摸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