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得怒火都瞬間消散了，條件反射般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可是你不能這麼做——”
“我能做到，而且你會親眼看到的。”他斬釘截鐵道，“下一次，如果你再這樣輕率地去‘交朋友’的話。”
我直直地凝視着他，他那張英俊的臉上帶着愠怒，此刻卻讓我覺得有些陌生，仿佛看到了一個被某種情緒點燃的天使長米迦勒。
“可你為什麼要這樣？”我問道，語氣裡的惱怒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猶疑，“是因為真心擔心我？還是……因為妒忌？”
“上帝啊，我當然是在擔心你！”他的眉頭擰得更緊，眼神中滿是錯愕，像是不明白我怎麼會有這樣的疑問，“我絕對不想看到你受到哪怕一丁點兒的傷害，無論何時何地！這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
我們沉默了下來，一時間，隻顧隔着手機屏幕瞪着彼此，似乎誰也不肯先退讓一步。
我看到那張鎖結着眉頭的漂亮臉龐上，逐漸浮現出困惑和微微羞慚的神色，像是在為自己剛才的沖動而懊惱。
他抿着嘴唇，思索了良久，眼神中的銳利漸漸黯淡，語氣也随之緩和下來：“或許……是的。”他打破了僵持。
“我想剛才我的情緒裡，确實有一部分是出于妒忌。我真的很抱歉，剛剛那些話說得太過分了。”他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溫柔與愧疚。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判斷，也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隻是我……太擔心你了，一想到你可能會受到傷害，我就沒辦法保持冷靜。但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應該把自己的情緒變成對你的指責。”
“那些話真的很傷人。”我開口道，語氣裡還殘留着被刺痛後未消散的委屈。
他微微一怔，随後羞愧地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
“對不起。”他聲音很輕。
他又變回了那個我無比熟悉的裡卡多，甯靜而溫和，仿佛剛才激烈的争吵隻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我遲疑着，我試圖認真思考，他的妒忌是否會讓我心生不悅。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在這份妒忌和怒火中，我竟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幸福。
我知道在這場争吵中，自己并非毫無過錯。可是，面對眼前這個恢複溫和、宛如美善天使般的他，我是否應該坦誠地檢讨自己呢？
“其實我也不夠冷靜。”猶豫片刻後，我還是選擇了承認，“就像被情緒蒙住了雙眼，根本聽不進任何不同的意見。抱歉，我本來是不想在你面前表現得太幼稚，結果卻弄巧成拙，反倒更像個任性的孩子了。”
他搖了搖頭：“佐伊，别這麼說，這再正常不過了，這才符合你的年齡呀。”
此刻，奇妙的寬容在我們之間彌漫開來，就好像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從未存在過似的。
“這麼說來，我們算是原諒彼此了吧？”我呼出一口氣，感到心情輕松了不少。
他往後一仰，靠在柔軟的軟墊上。“當然啦。”他沖我微笑。
“那麼來說說妒忌的事。”我托着下巴，在床上換了個更舒适的姿勢趴着，藍綠色的眼睛掩蓋不住笑意，在鏡頭裡忽閃忽動。
“什麼？”他瞬間擺出一副茫然的模樣，眼神開始不自覺地遊移。
“别裝傻。”我伸出手指，隔着屏幕虛點他的鼻子，“你剛才已經親口承認自己在妒忌了。告訴我吧，你為什麼會妒忌？是不是因為那家夥差點就把我帶回去過夜了？”
“佐伊！”他立刻出聲打斷我，語氣中滿是不贊同。
“好吧好吧——”我急忙舉起手來做投降狀，不想在這一點上過多糾纏，“我承認你的顧慮是對的，那個人确實不懷好意。但是天呐，我現在真的一點兒也不在乎他了！萊特先生的好孩子課堂可以下課了。現在，我們也該聊一聊成年人之間的話題了。”
他像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擡手捂着嘴輕咳了一聲。我緊緊注視着他，試圖從他的表情裡捕捉點什麼。
他眼神飄忽，朝四周張望了一下：“聽，好像蕾拉在叫我呢。”
“别想着蒙混過關、轉移話題。”我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說，“妒忌是七宗罪之一呀，我的米迦勒。難道你就不想對我坦誠一番，忏悔忏悔你的‘罪行’？”
他雙眼圓睜，無措地看向我，旋即，那一抹紅暈如同蔓延的火苗，從他的脖子開始迅速往上蹿，很快就染紅了整張臉。
“我會在入睡前向主忏悔的。”他喃喃。
“你得先跟我說說，我想先聽一聽。”我理直氣壯地提出要求。雖然這話很沒道理，也找不到任何站得住腳的理由。
他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之中，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打破了寂靜：“他可以和你談論文學。”
這一句話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我不由得一愣，臉上露出一抹驚訝，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滿不在乎，“文學的确是我的愛好之一，但我的愛好可多着呢。隻要兩個人有那麼一點共同愛好，就有可能成為朋友。不過我絕對不會因為這點就對朋友産生别的感情。”
“我明白。”他輕輕歎了口氣，“但是我忍不住。我忍不住妒忌……他能和你面對面地聊天，聊你喜歡的話題，可心裡卻打着那麼肮髒的主意。一想到這些，我就怒火中燒，腦子裡全是那些連主都不會寬恕的瘋狂念頭……”他說着，眼皮随着語氣的加重而顫動，胸部也在急促地上下起伏。
看着他的樣子，我心中湧起一陣後悔，輕聲說道：“要是這個話題讓你覺得難受，我們就别聊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胸膛高高鼓起，随後緩緩吐出，堅定地搖了搖頭。
“是我失态了。今晚，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我沒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我本不該這麼沖動。我希望這沒有影響到你對我的看法。”他苦笑了一聲。
“怎麼可能呢！當然不會了！”我立刻說。
他垂下眼眸，接着說道：“之前我還請求你給我時間，讓我思考我們之間的關系，可現在卻對你交朋友的事指手畫腳……甚至，要是你想和别人約會，我确實也沒有立場去反對。”
和别人約會？我咀嚼着他的話，心裡湧起一陣燥悶。
“但你明明知道，我不會那麼做的。”
“佐伊……”
“這可不公平，裡卡多。”我勉強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極其短暫的微笑，快得連眼睛都沒來得及泛起笑意。
“你在我們之間設了一個無形的裁判。可他到底是誰？又在哪裡？他憑什麼來評判我們之間的感情？既然我喜歡你無需得到任何人的許可，那他又怎麼能束縛住你呢？難道說，我們之間的互相吸引，這些天的交談和歡笑，都隻是一場虛無的遊戲、一個不真實的幻象嗎？”
“等我們見面，佐伊。”
他最後隻是這樣說。
“所有的一切，都等我們見面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