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失望的收回了目光,瞥了一眼她袖口的小刀,淡淡道:“他大概是躲到哪裡喝悶酒去了,今日你受了驚,先同我回府吧。”
她松了一口氣,随着沈懷璟往前走,越走她便覺得越熟悉。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在心中念叨着,
可令她驚訝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沈懷璟停下腳步的地方正是她的舊居,牌匾上的江府二字還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她重生之後并未曾來此處看過,如今看來,現在的江府和從前沒有什麼差别,就好似它的主人從未離去過一般嶄新、富麗堂皇。
“公子,你回來啦。”幾個侍從把門打開,迎接沈懷璟。
她死後府中的所有人都被處死,如今府中的人都是一些她不認識的新面孔。
随着沈懷璟穿過一道道熟悉的回廊,前世的諸多記憶與情緒不斷的湧上來,她不由得有些呼吸急促,這裡是她最不想回到的地方,可偏偏沈懷璟卻帶她來到這裡。
此處的一磚一瓦都是她成為宰相的那年歡歡喜喜親手置辦的,她頭一次擁有了自己的宅邸,故而花費了極大的心思把此處安置成她喜歡的樣子。
她在這裡傾注了極大的感情與期許,故而在她死時希望此處也能随她一同消失,可是如今她最愛之地卻被她最憎恨之人占據,何其諷刺。
“怎麼了?”沈懷璟回頭道,“你臉色不太好。”
她舒展開了緊縮的眉頭,故作虛弱道:“方才有些吓着了。”
“你就住在此處,休息好了來倚竹苑尋我。”
他把她帶到東廂房處便離去,留她一人呆在了房間。
房間裡該有的東西都有,質樸但并不失簡約,應該還是她從前廂房的布置,她回身,發現幾個小丫頭探頭探腦的在門外打量她。
她們自知被發現,有些害羞走了出來,對她問好道:“姑娘好。”
江晏書點點頭道:“你們怎麼都躲在那裡?”
一人答道:“公子這些年從未帶過女子回來,我們十分好奇,便想瞧瞧是什麼樣的人能吸引住公子,今日一瞧覺得姑娘你冰肌玉骨十分美麗,我們都歡喜的很。我們生得粗鄙,怕姑娘不喜我們,于是便躲了起來。”
這些丫頭一個個年紀都不大,說起話來也一團孩子氣,江晏書微笑道:“你們不用害怕我,我并不是難相與的人。”
她承認自己這句話并非實情,前世她終日在府中冷着一張臉,府裡上上下下幾十号人無一不畏懼她,但如今她重活一回,想換個法子活,她也深知隻有裝作容易親近的人才能從這些人的嘴裡打探出沈懷璟底細。
“你們幾個,都湊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去幹活!”一人對此處呵斥道。
這些小丫頭都如同驚弓之鳥般四散開來,隻餘下江晏書一人在原地,她瞧見來人的臉後心中不由的大驚。
此人竟是她從前的貼身丫鬟碧藍!
當年她死後府中本無一人生還,碧藍又是如何好端端的活着呢?她怔怔的瞧着碧藍,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說不出一句話。
“姑娘,”碧藍冷淡的看了她一眼,“那些丫頭沒有禮數,還請姑娘不要見怪。”
她很想告訴碧藍,自己回來了,想問問碧藍這些年過得怎麼樣,但是她如今什麼都不能說,她不知道碧藍是如何生還的,也不知道她是否和粟風一樣背叛了她才赢得的生機,她隻能把到嘴邊的話都咽回肚子裡。
“無妨。”江晏書扯着嘴角,擠出一抹微笑。
“我叫碧藍,是這裡的管事姑姑,你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喊我便是。”碧藍正準備離開,忽然回身道,“對了,姑娘需記着,千萬不要去潛淵閣,也不要去碰潛淵閣的任何東西,上一個摔碎那裡花瓶的丫鬟已經被公子趕出府了。”
潛淵閣是此處的正房,是江晏書前世居住之處,倚竹苑是沈懷璟住的偏房,她本以為沈懷璟既然占了她的舊宅那就應該以主人的身份居住于正房,沒成想他還是住在倚竹苑中。
江晏書猜測,他沒有住在潛淵閣也不許任何人靠近潛淵閣,應該是對她厭惡至極,不願再看到或提到與她有關的任何事情。
這倒讓江晏書覺得心神舒暢,她最讨厭别人亂碰她房間的東西,她巴不得沈懷璟多厭惡她一些,讓她的房間可以一直維持原狀。
她沿着熟悉的道路來到倚竹苑門前,倚竹苑的竹子郁郁蔥蔥的生長着,院内竹香四溢,和從前一般安靜祥和。
沈懷璟褪下了外出時穿的華服,隻穿了一件單薄的青衫,頭發松散的挽着,手中撫着一把古琴。
琴聲悠揚婉轉,卻凄婉悲涼,在一方冷冷清清的院子裡,他一人坐在青石上,背影有些落寞。
他察覺到她的到來,琴聲戛然而止,
被風吹落的竹葉紛紛揚揚的從二人身邊飄落。
他回眸看她,眼神恍惚了一瞬,良久後才緩緩道:“我還以為是我的一位故人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