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很疼。
眩暈感和痛感夾雜着,讓陸識祈有些反胃地想吐。
他眼前先是白茫茫的,閃現出模糊的人影後,才逐漸清晰。
“……财務部于上周整理了分析報表,但是在周六日市場監測出有了新的變化,所以周總監正在開會,待會就會來跟您做新彙報,然後運營部……”
這是一間高層辦公室,窗明幾淨,他坐在寬敞的辦公桌後,桌子對面的人手中拿着數張資料,一邊翻閱着,一邊滔滔不絕。
那人語速不快,但陸識祈什麼也沒聽進去,他先嘗試着動了動身體,發覺自己右手握着一支黑色的鋼筆。于是他将鋼筆的筆帽合攏回去,另一隻手摸索着端起左邊的白色陶瓷杯。
黑色的液體散發着馥郁的香氣,陸識祈抿了一口,嘗到了濃重的奶香和苦意。
甜與苦混雜着漫延口腔,複雜的口感對他來說有些難以接受,陸識祈不由得皺了皺眉。
至此,這具身體所有的感官都已調動,讓陸識祈掌握了身體的控制權。
陸識祈慢慢地将咖啡杯放回原位,閉眼緩了緩,才逐漸理清頭緒:
離職申請已經提交了還沒審批;他接待的最後一名客戶堅持選擇快穿;原本他是帶着客戶走最後一步流程,突然他就被人推了一把,然後掉進穿越站點裡……
被吓傻的新人客戶,驚慌失措的系統同事,冰冷機械的數據守衛,還有那個神經質般的罪犯……陸識祈回想起最後一眼的混亂場面,饒是他再冷靜也忍不住低聲罵了句髒話。
對面的秘書聲音一抖,小心翼翼:“陸、陸總?”
陸識祈深吸一口氣,睜開眼擺了擺手:“沒事,你繼續。”
“好的。”秘書瞟了一眼,隻當自己聽錯了,繼續彙報着工作。
陸識祈将視線聚集在辦公桌上的一張表格上,看似在認真聽着彙報,實際是試圖在腦中聯絡着什麼。
直到張秘書彙報完工作離開,陸識祈的腦海裡才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真不容易啊,費老大勁兒才聯系上你。”
“53?”陸識祈辨認出對方的聲音,他摩挲着光滑的鋼筆筆杆,盡力将自己的聲音控制住:“到底怎麼回事?”
“簡單來說,你離職退休的計劃泡湯了,”53号系統歎氣,“那個誰,郭露哲是吧,你的客戶,他選定的快穿業務,被你給搶了,現在你成任務者咯。”
“這是我搶的嗎?”陸識祈聽完簡直要氣笑了,幾乎咬牙切齒道:“你們不都看見了,我是被推下來的。”
在場的人的确很多,陸識祈怎麼掉入穿越通道的,大家都看見了。
53号“唔”了一聲,說:“沒辦法,穿越通道每次開啟隻有固定的一人位,而且一旦開啟就無法關閉停止,當時的情況下根本撈不回來你……上層領導已經開會讨論過了,這件事的确是意外,挽救辦法麼……呃,沒讨論出什麼好辦法,隻能算你代替任務者,然後給你補償。”
“補償?積分嗎?”陸識祈冷笑。
積分是穿書局通用的獎勵,可以憑借積分換取對等的物品——大多數任務者做了成千上百的任務,才換取自己時空的幾個月或是幾年的壽命。
但對于員工系統身份的陸識祈來說,他不需要這個。
他越想越生氣:“我本來就要離職了,現在又讓我繼續打工?”
“穿書任務少說有一兩年,多則十幾年,快穿業務的任務世界又不止一個,我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53号說:“哎呀,不是強迫你替新人做任務啦,隻是現在這個情況有點特殊……”
是很特殊,本來明天就能離職,結果突然變成任務者繼續工作,這樣的落差太大,換誰都無法接受。
陸識祈注意到落地窗外的高樓大廈,心念一動,放下手裡的鋼筆,走到窗戶前。
53号系統察覺到他的意圖,連忙道:“喂喂!冷靜!這跟以前不一樣,你跳下去可不一定能回來。”
大家都是做系統的,有些規則熟的不能再熟:一般情況下,穿越者未能完成任務就死亡,那麼任務會結算為失敗,直接傳送回穿書局。
——但是這次是個大意外,就算陸識祈在小世界死亡,也回不到穿書局。
“哦,是嗎?”陸識祈根本不在意53号說的話,一邊随口應付他,一邊掃視四周,尋找趁手的東西準備打碎玻璃。
當陸識祈準備搬起一把椅子時,53号尖叫:“啊啊啊你不要沖動!聽我說完!”
“那個犯罪分子也跟着你一起進入小世界裡了。”
提起始作俑者,陸識祈印象裡那縷銀白色的頭發在回憶裡變得刺眼。
椅子是木制的,比想象的沉太多。陸識祈握着椅背沒能把它搬起來,便拖着它來到落地窗前:“穿越通道隻能傳送一個人,他怎麼能跟我進入一個世界裡?”
“的确是隻能傳送一個人,”53号系統聲音提高,迅速說,“放下放下,冷靜,先聽我說完……所以他的靈體被數據亂流分割成碎片,散落在各個世界裡了。”
聽到如此慘烈的結局,饒是處于憤怒情緒中,陸識祈也不由得一愣。在穿書局時,他記得53号系統說,那個人終判結果是去廢棄的小世界開采數據。荒蕪黑暗的世界的确難熬,但為了逃避這項服役,他竟然甘願自己被分割成碎片嗎?
“他一開始就打算借着任務者傳送躍遷時逃跑?”地毯有些厚重,陸識祈廢了點力氣,總算把椅子拖到窗前,想了想又道:“不對,那他為什麼還推了我,讓我進了穿越通道?”
當時客戶郭露哲穿的就是普通牛長褲白長袖,而陸識祈是穿書局統一的工裝黑色西服,誰是任務者一眼就能分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