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玉站在人群中,仍是忍不住擡眼偷看。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宋國皇帝,心中難免有些忐忑。她聽說過皇帝的威嚴與權勢,但當她真正看到宋端帝時,卻有些意外。
他身形削瘦,面容憔悴,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樸素龍袍。遠看起來竟像是一個鄰家大叔,絲毫沒有她想象中的威嚴與壓迫感。
她想到之前村子裡的健談大叔,天天在漁船上工作,風吹日曬的,面容黝黑,臉上還有一道疤,渾身透着一股剛強的氣息。
和眼前的皇帝相比,真說不好,誰是皇帝會讓他更加吃驚。
宋端帝的說話也來到了後段,說是講學,其實是參加書院的新年大典,表示對書院的親近,畢竟宋國未來朝廷三分之二的臣子皆出于此。
“新年伊始,朕特來太微書院,是為宋國祈福,願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也望爾等學子,勤學苦練,不負朕之所托,不負天下百姓之所托,早日成為國之肱骨,社稷之臣。”
台下的學子們紛紛拱手行禮,齊聲應道:“謹遵陛下教誨!”
禮畢,宋端帝在衆人的簇擁下準備離去。李良玉站在送行的隊伍中,沉默如同羔羊。
就在這時,她忽然感到身體前傾,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了幾步,差點沖撞皇上,她趕忙止住腳步,一個踉跄摔倒在地。
衆目睽睽之下,誰也沒有想到太微書院一時會出這樣的亂子。宋端帝停下腳步,轉身看向李良玉,雖然皺着眉頭,但并未處罰,隻是詢問到:“發生何事?”
李良玉慌忙爬起來,趕緊跪下請罪,隻覺得自己又闖禍了。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好像是有人推了她一把,但她自己當時慌張極了,也不是很确定。隻能道:“弟子第一次見陛下,一時緊張,誤摔了一跤。”
宋端帝聽後有些好笑,走近幾步,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小女孩的面孔的确有幾分生生疏:“你是新入小學舍的學子?是哪家大臣的女兒?”
李良玉心裡忽然一陣酸楚,她不是哪家大臣的女兒,她隻是某個被遺忘的漁村裡,一個不值得一提的孩子罷了。
正不知如何回答之際。
一直侍奉在宋端帝旁邊的白胡子儒雅老人,給她解了圍。
“回陛下,此童乃我故人之女,她爹娘已經仙逝,死前托我照顧。我看她年紀尚小,便把她收入了小學舍。”
宋端帝點點頭,略有歎息,竟然拉着她站起,又摸了摸李良玉的頭,溫和道:
“你的命運甚是悲苦,倒與朕有幾分相似。不過你爹娘是白雲居士的故交,定然非普通之士,我看你眉宇之間也多有特殊之處,将來必定能有所作為,為我宋國争光,為書院争光。”
李良玉很清楚,這些話隻不過是宋端帝為了奉迎白胡子老人,也就是道士哥哥的師傅白雲居士,太微書院的白雲院長。
就像後院的師叔大多對她十分照顧,都是因為道士哥哥許懷清。
但有時候她還是難免覺得,柳當歌師叔,劉無霜師叔對她真的很好,讓她心裡面很是溫暖,很是歡喜。
一如現在停在她頭上,那隻溫暖得像爹爹的手。
萬千思緒都融化成一句,“謝陛下。”
這一個小插曲,最後還是有驚無險地度過了,甚至向來有仁慈寬和的宋端帝,還給這個早早失去父母的女孩,賞賜了三件春綢襖,一雙金繡鞋,再加若幹點心和水果。
捧着禮物的李良玉,回到蔽月小居的時候,還是有一種從夢裡走出來的錯覺。
借故沒有參加大典的柳當歌和劉無霜,聽完了方才發生的驚險事迹,馬上找上門來,鄭重其事地問道:
“你怎麼會差點摔到陛下面前去?”
他們的心思其實是有些複雜的,一方面作為倨傲的修道弟子,壓根看不上政治鬥争那點小事,再說色令智昏的宋端帝也算不上什麼賢明皇帝。
尤其是在懷清師弟和漁村這件事情的處理上,更是自私冷酷到了極點。
但如果李良玉因為聽到了什麼風聲,而對宋端帝懷恨在心,不管是想對他親手複仇,還是想将事情真相公之于衆,都是一件非常危險,可能引發朝堂動蕩的大事。
他們将會非常難辦。
沒想到李良玉壓根沒有那種想法,她隻是低着頭有些窘迫地說,“我就是太緊張了,不小心摔了一跤……”
“當真?”
眼見兩位師叔關懷備至的眼神,李良玉有些猶豫地說,“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有人推了我一把?”
“你覺得是誰?”柳當歌和劉無霜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他們剛因從李良玉口中得到他們想要的答案而放松了些許,因為這個有些懸疑的走向而提起了心。
“……”李良玉幾乎是瞬間想到了一些可能對她心懷敵意的人,但既不确定,也不願意将事情鬧大。便搖搖頭道:
“我也沒有思緒,而且我也不太确定。”
這時,阮弄溪師叔出現在門口,臉上流露出些許四處奔波的疲憊:“你們可讓我一頓好找。”
“怎麼了。”
“師傅要見你。”阮師叔這句話是對着李良玉的眼睛說的。
她一時有些吃驚,不太确定地指了指自己道,“我嗎?白雲院長想見我?”
除了最開始的失态之外,阮弄溪又恢複起平日那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是的,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見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