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虛峰,是位于微雨峰旁邊的一座山峰。
峰主洪朔真人,少年以天才之名,縱橫太華劍派,但因為結金丹的時候,出現意外,境界倒退至築基,身體也大不如前。
他便由劍修,改為丹修,以藥治病,以藥養身。
隻是小虛峰傳到他的手裡,也就走上沒落。太華劍派有尊師重道的規定,一個弟子不可以拜兩個師傅,接了十二峰的橄榄枝,基本宣告終身與内門無緣,而拜在了内門長老的門下,便也就是拒絕了成為紫宸上人親傳弟子的可能性。
因此,但凡知道内情的弟子,在選擇小虛峰的時候,就會慎之又慎。
久而久之,小虛峰弟子稀落,但煉藥的任務沒有減輕,便到了要請外援做雜役的程度了。
李良玉正是這個時候來到小虛峰。
小小的烏篷船在渡口停下,船裡的人接二連三走出來,迎接他們的便是如刀削斧砍的山峰,裂成幾根手指,擡頭仰望之處,還有綠樹纏繞,目光繼續上移,便隻能看見光秃秃的峰頂了。
李良玉呆呆地看着,差點撞到前面的人。
小虛峰前來迎接他們的,是一個叫郝來富的弟子,名字不像修道中人樣子,像是隻吃胖了的黃鼠狼的樣子也不像是。
他先是和管事的船家寒暄了幾句,接着便是過來清點人數,看到李良玉時,才面露不解地轉過頭去詢問情況。
李良玉上這一艘船,也全憑借一時沖動。真到了審判之時,便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鞋子,平心靜氣地等待着最後的結果。
郝來富聽說了李良玉的情況,捏着胡子,圍着她打了好幾個圈,“原來是這樣,這女娃年紀着實小了些,怕是幹不了什麼體力活。不過你說她無依無靠,也确實可憐……”
他念叨了半天,最後道:“這件事我做不得主,還是得禀報師傅,全憑他如何定奪。”
李良玉便跟在郝來富身後,去拜見洪朔峰主。“你也是來得巧了,因為這幾天有新弟子要來,師傅恰巧在山下,而不在洞裡呆着。”
他用詞有些奇怪。
到了議事大殿門外,李良玉看到小虛峰黑瓦白牆的建築,掩映在松柏和千瘡百孔的亂石之間,莫名地想起了之前在宋國去過的太垣觀。
進入大殿裡面,也是一派樸素作風,殿内四壁皆以灰石砌成,在幾盞青銅古燈的照耀之下,令人有一種置身洞穴的幽深昏暗之感。
惟有殿内懸挂的“抱一守中”“清靜無為”幾個書卷,和烏木案上燃香的銅爐,增添了一些人氣。可就算是這樣,那若有若無的檀香也透露出一股清苦。
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什麼擺設,唯有正座之上,坐着一位身披土黃色寬大道袍的老者,正如傳聞所說那樣疾病纏身,光是臉上就有幾個紅腫的大包小包,像是被蜜蜂蟄了一樣,這便是小虛峰峰主——洪朔真人。
他左側站着大弟子曲蟬衣,一身青衣,相貌普通,約莫三十多歲,她伺候師傅,端茶遞水,捏肩捶背,好似照顧親生父親一般盡心盡力。
右側是二弟子田角,卻是一個穿着杏黃道袍的胖子,挺着個大肚子,神情有些倨傲,隻有在師傅面前才稍微收斂些。
見四師弟郝來富來了,本想說話,又想到師傅在場退到身後去了。
“拜見師傅!”
李良玉便跟在郝來富身後行禮,“拜見峰主。”
洪朔峰主大概是真的上了年紀,看到台下站的女童,聲音有些虛浮地問,“這就是新入峰的弟子。”
田角咳嗽了一聲,忍不住解釋道,“徒兒親手選的好弟子,還在微雨峰和淩波峰接受入門教育呢。”
他便高高在上地質問,“老四,你帶了什麼人來,解釋清楚。”
郝來富便把李良玉的經曆如實說來。
洪朔峰主聽得仔細,但還是要親自問一遍才肯罷休。
“你叫李良玉?是哪幾個字?”師傅發了令,田角便不情不願地拖着臃腫的身軀走下去,尋來紙筆交到李良玉手上,讓她書寫。
再将她的字帶回給師傅看。
洪朔峰主看了李良玉的字,那雙昏花的老眼眨得緩慢,李良玉的背上便有些滲汗,她的字還是不成形狀,幸好洪朔峰主隻給了一句,“這三個字你寫得很用心。”便不再看紙了。
又問,“那你為什麼想到小虛峰來?”
李良玉交出早已準備好的理由,她在仙緣鎮舉目無親,隻想找份事情做,自力更生自己養活自己。
田角嗤笑一聲,“天下哪裡不能養活自己,非要到小虛峰來,對自己在山門初試落選之事,我見你是隻字不提呀。”
李良玉本來也就是碰個運氣,被問到為難之處也坦然告知,“弟子實力不濟,落敗之事我也無話可說。”
“曆年落敗之人多了去了,其中也不乏耿耿于懷的,你也算不上特殊。僅憑這一點理由,想借我小虛峰鑿壁偷光,投機取巧什麼的,還是不行的。”
二師兄田角說話極為刺耳,尤其是“偷”“投”這兩個字的音咬得格外重。
遠在從道士哥哥手中得到一顆金丹,李良玉就了解到,蘊含着大量靈氣的丹藥,在修行途中扮演着多麼重要的角色。
也難怪田角像是防賊一樣防着她,大概就是怕她這樣的山門落敗者,劍走偏鋒,欲行不軌之事。
洪朔峰主微張右掌,示意自己的二徒弟不要說話。
對李良玉道:“如果你想成為太華劍派的内門弟子,這裡的确不是一個好去處。”
李良玉對這個寬厚和藹的老人極有好感,恭恭敬敬地答:“我沒有那種天賦,便沒有那種想法,隻求找一個能夠安身立命的地方,好好地做事,好好地做人。”
洪朔峰主對她的回答十分滿意,但還是問:“這樣說,你是真的甘心當一個雜役?”
“是。”
洪朔峰主點一點頭,“那你留下來吧。”
“多謝峰主!”李良玉便跪倒在地上,給他磕了幾個響亮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