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都是些清白人家的姑娘。”太皇太後不緊不慢地一頁頁翻着。
李常德賠着笑臉:“太祖皇帝曾說過,秀女們若是容貌、品性端正,家世可往後放放。”
“這些秀女可都是按家世排的?”
“回禀太皇太後,正是。”
“那這為首的方姑娘,便是這些秀女中家世最高的了?”太皇太後看完後,将名冊遞與竹霜,問向李常德。
“方姑娘是已故明陽大長公主與方驸馬之女,自一歲上便沒了母親,驸馬爺也未再娶,一直由驸馬爺親自教養着。”
太皇太後面色無瀾,聲音淡淡:“倒也是個可憐的孩子。行了,哀家也看過了,名冊上的秀女并無不妥。回去告訴皇帝,哀家這幾日身子不甚爽利,大選時就不去了,由他和皇後看着便是了。”
“奴才遵命。”李常德面呈恭順,應下道。
衢江宋府,雲簪院。
楊氏從鏡箱中取出一對成色上好的青玉蓮紋镯,用香帕包住,遞給一旁丫鬟:“将這個,也放到二小姐的行囊裡。”
宋湘甯知攔也無用,隻得輕歎:“娘,您這是把壓箱底的都給了女兒了。實是不必如此,我還未必能選上呢。”
楊氏忙用手中帕子輕輕拍了她一下:“不許胡說,好好的怎麼還咒上自己了。”
“娘,您和爹不是也不希望我入宮嗎?”宋湘甯微微低下頭,絞了絞手中的帕子。
楊氏坐到她身旁:“若有的選,你爹和我自是一萬個不願你進宮,但眼下既已如此了,隻能是望着被選上。”
她歎了一口氣:“玥兒啊,你要知道,落選的女子多數是沒什麼好下場的。若是能入了哪位貴人的眼,在其身邊當個差,這還算好的;若非如此,回來後再嫁,正經人家是斷不肯要的,要嫁也隻能是些個不入流的人家,後半輩子過着不如人意的日子;若不嫁人,便是年紀大了後被父母兄弟掃出門,要麼自己謀一份苦累的營生,日日掙紮着過活;要麼就是去尼姑庵裡,一輩子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宋湘甯見楊氏面容哀愁,幾日内銀絲又添,心中作痛,一時又不知如何慰解母親,便輕輕依偎于楊氏懷中,珍視着這或許僅有幾日了的骨肉親情。
牡丹已過,梅熟将至,群英若錦,雲車紛往。宋府門外停駐了三輛馬車,家丁們正忙着将大小箱物搬至車上。宋府衆人多立于門前為将遠赴京城的大公子和二小姐送行。
楊氏忍了幾日的淚,此刻望着将遠行的女兒,再也忍不住,眼淚潸然而下。
她反複摩挲着宋湘甯的手,欲要再叮囑些話,卻又難以言說,哽咽了好一會兒,才道了一句:“玥兒,你,你要好好的。”
宋湘甯亦眸中含淚,她望着楊氏,點了點頭。
宋知府心中亦痛,但他未在妻兒面前顯露,隻對宋湘甯道:“玥兒,你若進了宮,保住自身變好,勿要念着家裡,父兄定不會給你添累。”
他緩了緩,又道:“蘭若那丫頭甚好,聰明剔透,又自小和你一起長大。待聖旨到了,便讓蘭若跟着你過去。”宋湘甯含淚應下。
時辰不可誤了,宋湘甯縱是心中有萬分不舍,終要辭行。
她上馬車之時,兄長宋璒(dēng)已翻身上馬,她道:“大哥從京城赴考回來才沒幾日,不多時便要去台州赴任。如今又要送我去京城,實是辛苦。”
“兄長護送妹妹,何談辛苦。你日後處于深宮之中,才是辛苦。要多加保重。”
宋湘甯應下兄長的話,又回首看了爹娘,才上了馬車。
車馬蹬蹬,經五日的行程,才抵達了紹京。
馬車入城之時,已是薄暮,城門将閉。
宋湘甯掀起車簾一角,街景市貌赫然呈于她的眼前。确是繁華,她不由輕歎。
兩日後便是大選的日子了,不過及笄之年的少女,此時又離了父母,才真正的體會到不安與無措。
她在心中反複念着楊氏的叮囑,選秀之日不能太過出挑,但也不可過于素淨平常;紫禁城之内須謹言慎行,不可出錯……
附:
于歸之喜:指女子出嫁之喜。
畏葸不前:畏懼退縮,不敢前進。
牡丹時:指暮春時節。
梅熟日:指夏初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