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宮人将惠安公主抱下去後,二人才坐下。意貴妃給公西韫剝了蓮子,一面又問:“不久便是中秋了,皇上對今年的宮宴可有何吩咐?”
“地方官員上奏,今年收成不比往年。宮宴也不必太過鋪張,隻請些皇族之人即可。”
“那豫南王府可要遞帖子?”意貴妃問。
“豫南王和王妃已于月前去了淮州,眼下不在京中。不過,可以将朝雲請來。”頓了頓,又道:“皇後身子不好,這些年掌管後宮諸事,辛苦你了。”
意貴妃心裡一緊,聲音也輕了下來:“能得皇上如此體恤,臣妾足矣。”
入了秋,天氣明顯冷了起來。辰時,秋陽正明媚,透過戶牗将日光散落在坤甯宮中。
“玥美人,瞧你穿得單薄,如今天已轉涼,可要穿得暖和些。不然,涼氣入體,容易惹了風寒。”皇後聲色溫和。
“多謝娘娘關心,嫔妾記着了。”宋湘甯含眉,柔聲應道。
意貴妃掩帕笑了笑:“瞧着玥美人入宮也有了月份了,還是這般拘謹,皇後娘娘可要多費些心思。”一面又對着宋湘甯道:“妹妹大可不必如此,皇後娘娘原是這宮裡再寬和不過的。妹妹在這坤甯宮裡就如在自己宮中一樣便是了。”
皇後也道:“知意說的在理,本宮也是素來不喜那些繁文缛(rù)節的。你年紀又小,在本宮面前尤其不必在意這些。”
二人如此說,反倒讓宋湘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因而笑着應下:“皇後娘娘與貴妃娘娘擡愛,嫔妾便卻之不恭了。”看來九兒說得沒錯,這皇後和貴妃二人确實是情如金蘭。如若不然,想必皇後也不會就這麼讓意貴妃代掌鳳印多年。她在心裡暗暗思量。
見皇後的妝容似乎又濃了些,意貴妃因問:“看娘娘氣色不佳,可是近來又未休息好?”
皇後長歎了一聲:“本宮的身子也就這樣了,有什麼好不好的。隻是承兒近來又病上了,前日起了燒,本宮守着他,一宿未睡。見得今日病色好了些,本宮這才略略放心。”
“皇上也不來看看嗎?”
皇後的臉色微不可察地浮現出一絲涼意,然而她狀作無異:“皇上近來本就政務繁忙,本宮又何必給他徒增煩擾。待承兒的病好些了,本宮再派人禀告給他。”
意貴妃還欲再言,皇後的乳母宮氏走了過來:“娘娘,殿下的燒又起了。”
皇後一驚,連忙從座上站了起來,也顧不得其他,疾步朝偏殿走去。一面又吩咐:“快着人去請太醫。”
“娘娘放心,已讓人去請了。”宮嬷嬷說完,又留下來給意貴妃和宋湘甯行了一禮:“大皇子生病,皇後娘娘眼下怕是不能再招待娘娘與美人,還望二位主子體諒。等來日大皇子好了,我們娘娘再同貴妃美人叙話。”
宮嬷嬷雖是下人,但身份卻不容小觑。宋湘甯不敢受她的大禮,忙上前扶起:“嬷嬷不必如此客氣,一切還是以大皇子的身子要緊。”
宮嬷嬷走後,意貴妃歎息:“大皇子自打生下來,便一直沒斷過湯藥。可憐姐姐本就在生大皇子時傷了身子,幾年來又日日為大皇子擔驚受怕,更是累得心力憔悴。這樣沒有盼頭的日子,也不知她還要熬到幾時。”她的眼角似乎流了淚,也未再多留,離了坤甯宮。
紹京袁府,侍女念凝看着袁政筆下所畫,不由好奇:“公子,您畫得這是誰家的姑娘?竟這般好看。”
袁政淡淡一笑,并未言語。
念凝又打趣兒道:“怪不得公子加冠了還遲遲不肯議親,原來是心有所屬。若公子當真喜歡,不如和老爺夫人說說,幫公子提親去。”
袁政心裡輕輕一歎,這些年來,夢中常見此女,似同他頗有淵源。若當真知曉是何家小姐,才是好了。
他将此畫遞與念凝:“你去府外找一能工巧匠,将畫中女子腰間所佩的玉環打造出來。切勿暴露了身份。”
念凝應下而去。
南英山才下過一場秋雨。金露初歇,草木上還淅淅地滴着水珠,水邊的青石淙淙(cōng)淌着絲絲細流。晝尚未昏,安山寺内卻已有鐘鳴聲傳來。萬籁俱寂,餘鐘磬音;滄海之事,斯皆忘卻。
身着青衣的書生小心地扶着他已顯懷的娘子,生怕她有了閃失。不過數月,從閨中少女到為人妻母,女子的身上少了分高情逸态,而多了些蕙蘭之質。想到腹中的胎兒,她的臉上浮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敦柔。
到寺門前,女子停了下來,對丈夫道:“夫君,讓我自己進去吧。我親自去給菩薩上柱香,為孩子祈福,好讓菩薩知曉信女的誠意。”
書生道:“也好。隻是娘子勿要久留,我在外面,不免牽挂。”
宋湘元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于觀音像前虔誠禱祝。
“信女自知福根淺薄,不敢擾菩薩清靜。隻盼菩薩能保佑信女腹中之子與遠在皇城的妹妹,信女願終生供奉香火。菩薩保佑。”她口中喃喃低語。
上次在南英山所經之事,亦實亦幻,宋湘甯隻覺此座寺廟冥冥之中似有天意。近來她時常夜夢纏身,醒來之時,每每不知身在何處。故而此番前來,一為祈福,二為求解。
忽而,一道渾厚之聲傳入她的耳畔。
“爾女心意可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