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本就有貴淑二妃與娘娘分庭抗禮,今年聖上又納了新人進來,得寵的亦不在少數。娘娘膝下的大皇子是您做太子妃時所出的嫡長子,可如今聖上已登基三年有餘,還遲遲未立太子,要知當年元宗皇帝可是在聖上未滿周歲之時,便下了聖旨啊,娘娘。”虞夫人愁眉不展,滿臉憂色。
“聖上遲遲未下決議,令氏一族近年來又頗得聖意,長今以往,若令家再動了立儲的心思……”虞夫人愁懷滿膺,喉間也說不出話來。
婵落見此,從小宮女手中接過提壺,上前給虞夫人續了茶,笑着道:“外頭雪下得大了,殿中爐火也弱了些。奴婢給夫人續些長春,夫人用些,驅驅寒氣。”
虞夫人接過,略酌了些,眉間仍是緊緊蹙着。
皇後輕言細語地開了口:“母親,皇上登基這幾年來事務繁冗。前有逆王作亂,後又同世家斡旋,且邊關之地也并非太平。皇上雖已踐祚(zuò)三年,但朝局未穩,他便有心立儲,也時機未到。況且,母親,皇上是念着承兒的。太醫每回為承兒請脈,皆要去禦前禀奏一番,皇上亦時常來去看着,很是心系。”她略微低眸。
虞夫人聞言又是一聲哀歎:“娘娘,聖上固然心系,可殿下的身子要幾時才能大好?長年月久下來,往後便是聖上有心立儲,朝中大臣又豈能無議?娘娘,”她的聲音忽而硬了起來,“趁聖上眼下尚懷揣您母子二人,且娘娘歲數還輕,要早做打算。”滞了半晌,又道:“皇後娘娘,虞氏不是您一個人的虞氏。”
皇後怔怔地望着母親,從小将她養大,又送她進了這深宮的婦人。少頃間,恍覺陌路之人。
“娘娘,娘娘。”皇後回過神,青沐正一臉擔憂地望着她。
自虞夫人走後,娘娘便久久地坐于鳳位上出着神。從日禺到日昳,娘娘就這麼坐着,神色一如既往的端莊,眼底卻似蒙上了一層薄霧,朦胧若現,卻讓人看不真切。她初不敢喚,隻是心裡憂意漸起。
“君以此始,亦必以終。”皇後輕語,忽覺眼中酸澀,阖眸之時,兩行清淚順頰而下。
“娘娘。”青沐的眼中也盈了淚意,泫然之下是抹不去的擔心。
皇後看着她,心裡不由有些悲憫:“青沐,你自幼随侍本宮,忠心良善,實乃難得。可惜,”她歎了一聲,“你未遇良主。”
青沐滢然的淚光抑不住地溢了出來,留下滿面的淚痕。
“娘娘切莫如此說,能侍奉娘娘,是奴婢幾世休來的福分。娘娘宅心仁厚,待下寬和,六宮之人無不感佩娘娘的恩德。奴婢但求能生世追随娘娘,雖死無怨。”
殿中一時無言,隻餘低咽之聲。默泣良久,皇後掩去淚意,平了悲色,又是那個鳳儀萬千的中宮娘娘。
“父親那橫豎是不行了。青沐,給本宮取紙筆來,本宮要給兄長寫信。”皇後淡淡地開了口。“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禍。此信之後,無論如何,本宮是顧不到了。”
青沐心中作歎,她明白皇後心底的苦楚,也未多言。
筆墨呈上來後,皇後思量未久,便提筆而書。寫至信中時,她忽而記起母親适才之言,不由住了筆:“汐兒。”
青沐沒聽清:“娘娘,您說什麼?”
皇後長籲了一聲,隻在信上潦潦複添了幾句,便擱了毫筆,吩咐道:“青沐,你近日将京中束發上而未娶者過篩一番,将畫像呈與本宮。家世可簡,行止不可有差。要查清身世本末和行立之迹,務必上心。”
青沐心中有些許猜量,聞言應是。
皇後想到什麼,眉心蹙了蹙,有些憐意:“昨日聽聞皇上含怒離開绛茗軒。玥美人才失了孩子,此間又明失帝心,以後怕是……”皇後輕歎,“讓婵落去庫房挑些東西,給绛茗軒送去吧。”
附:
直郎:即内直郎,宦官散官名。金始置,正八品下,為宦官第十九階,元為第十階,從六品。明為第五階,從六品。主要是在宮廷内部的教學事務中發揮作用,負責教導皇子宮廷規矩等知識。
長春:即玉葉長春,又名蒙頂石花,中國古代一種傳統的名優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