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宅心仁厚,心系皇嗣,嫔妾無以言謝。隻願娘娘日後能再育龍裔,為惠安公主添個手足。”
意貴妃心裡一觸,微有驚态。她擡眼望去,宋湘甯面上笑容和婉,并無異狀。
“如此,便承妹妹吉言了。”意貴妃含笑點頭,不欲多言。
面色端甯,言談無措,一眼望去似乎并無破綻。但絹帕那一瞬的收緊還是被問話之人收回了眼底。而其答話的亟(jí)略在她心裡更添疑色。
坤甯宮裡又叙了會話,皇後便也散了各宮,妃嫔們自回了去。而意貴妃回到唐福宮中時,卻見绮藥有些慌亂地迎了上來,壓低了聲道:“娘娘,太皇太後派了人來,說有話要傳,已候了多時了。來人是她身邊的秦姑姑。”
意貴妃鳳眉一挑:“可有問了是何事?”
绮藥搖搖頭:“奴婢問了,但秦姑姑隻道,要等您來了再說。”她說着,朝後面努了努嘴,面上忡忡:“奴婢擔心此番情勢不好,娘娘還是小心為上。”
見她來,竹霜福身請安:“貴妃娘娘萬安。”
意貴妃面上挂着盈盈笑意,親扶了她:“姑姑請起。适才在坤甯宮裡請安,叙了些時候,倒是叫姑姑好等。”
竹霜微微笑着,臉上沉穩,未有卑亢之色:“娘娘給中宮請安,是妃妾本色。娘娘守禮,奴婢怎會有不期之言。”
意貴妃笑容依舊,眉目端和:“太皇太後和皇後娘娘都是最重矩持禮之人,臣妾等又怎能不效。如此,才能六宮和安,讓皇上閑操此心。近來宮事忙了些,未得空去慈甯宮給太皇太後請安。本算着今日去看望太皇太後,不曾想姑姑竟親來了,倒是巧來。”
竹霜聞言仍是淡淡,唇角微揚,眼中卻無絲毫笑意。她道:“貴妃娘娘,太皇太後有懿旨相傳,奴婢禀過,還須回去複命,請娘娘接旨。”說罷,提音道:“太皇太後口谕,爾貴妃賀蘭氏接旨——”
意貴妃心中微沉,斂衣正容,端莊跪下。後聽:“咨爾貴妃賀蘭,承上聖之意,司掌後闱,權攝六宮。本應如國慈之賢,思慎周全,保宮禦和安,嗣衍昌盛。然今連有後妃失子,緻宮闱不甯,遷延龍脈之傳,稽誤國朝祥運,汝掌六宮,難辭其咎。念汝昔持恭奉肅,翊輔坤儀,謹責以三月之俸,于靜室思宜,譽錄經文,以慰皇嗣之靈。欽此——”
聽畢,意貴妃的心徹底墜了下來。太皇太後今日之舉,她始料未及。她不知自己此刻的面色是否難看至極,隻強扯出一絲笑意,聲音微有些發顫:“臣妾接旨。”
竹霜親自上前将她扶起,笑吟吟道:“娘娘快請起。太皇太後此意,也是因心憂皇嗣,才一時遷怒了娘娘。還請娘娘勿怪。”
不知是不是才跪起的緣故,意貴妃隻覺膝下一陣酸軟。借着竹霜的手,她微微加了幾分力,才穩住儀姿。雖是寒天,她的指尖卻沁出了一片汗意。
“太皇太後愛孫心切,規教妃妾,本宮怎敢有怨。”她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笑。“隻是,”她臉上多了幾分柔意,“太皇太後讓本宮譽寫經文,靜室思勉,自當依旨。但不知太皇太後可有言道,是何時送往春熙殿焚燒以繼慰皇靈?”
竹霜仍是淺笑着,略微搖了搖頭:“太皇太後并未提及,娘娘隻安心譽抄即可。時候到了,太皇太後自會派人告予。”
“如此,本宮知曉了。”意貴妃輕垂眼睫,隐下眸底情緒。“姑姑此番傳旨,實是辛苦,不如吃盞茶,歇歇腳再走吧。”意貴妃微側首。
竹霜笑拒:“娘娘好意,奴婢心領。隻是奴婢還要回慈甯宮伺候着,就不多留了。”
話才落,雲夏含笑上前道:“姑姑此來勞頓,唐福宮的一點心意,還請姑姑笑納。”她握住竹霜的手,将袖中荷包,輕輕塞入。
竹霜面不改色,仍是笑眯眯的:“姑娘客氣了,能給貴妃娘娘傳旨,是奴婢之幸,不敢言累。時候不早,奴婢先告辭了。”她給意貴妃福了福身,而後帶着同來的小宮女,一起退了去。
雲夏望着手中留下的荷包,有些擔心地望着意貴妃:“娘娘……”
意貴妃臉上的笑容早已殆盡,取之的是一片寒意。
“扶本宮進去。”她聲音幽冷。
伴着殿門關上的砰聲徹響,浸人的寒風從縫隙擠進,讓室中的宮人們不由打了個寒顫。
意貴妃一掌重重地拍在了茶案上,臉上猶是怒氣騰騰。雲夏驚餘又是心疼,忙上前替她呵了氣,一面又寬慰,心中也是歎然。
娘娘自來是喜怒不形于色,近來卻是接連動氣,令雲夏不免有些擔憂。她給意貴妃斟了盞熱茶,輕聲道:“娘娘,當初無論多難都忍過來了。如今到了這般境遇,娘娘反而要自毀長城麼?”
“這些話,也隻有你會說。”意貴妃眸光沉沉,不辨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