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不知道楊詩瑤為什麼會這個時候出現。但是她們二人其實早就見過面,那時候雁翎按照養母留給她的地址去尋找自己的生父,沒想到那個地址竟然是輔國将軍府,連人牙子夫妻都覺得荒唐至極。
雁翎理所應當地被大将軍府守備的士兵為難和驅趕,是楊詩瑤幫她解了圍。
兩人的出身天差地别,楊詩瑤卻對她态度和善。
雁翎惱怒趙桓征對她枉顧尊嚴和意願的占有,恨他瞞着自己即将大婚的事實,但是面對楊詩瑤本人的時候,卻并沒有任何怨怼之意。
京師、東宮、王侯将相……這些本來就是和雁翎不相幹的世界。
自私自利的人隻有趙桓征一人而已。
楊詩瑤跨進屋子,藿香去點燃了更多的燭火,夕陽玻璃油燈亮得堪比松樹明子,将精美的正堂照得明亮如晝。
趙桓征是帝王的獨子,皇後娘娘又出身門閥,因此他從小就是整個帝國最尊貴的少年,無論表面上多麼平易近人、春風和煦,骨子裡都是極愛奢靡,喜好風雅的人。
這處側院空置很久,雁翎住進來之後,趙桓征便把很多自己喜歡的珍寶都放到了這邊,前朝大文人的畫軸、西洋的玻璃油燈、琺琅彩的座鐘精美到無以複加的程度。
就連繡着上的擺件都是羊脂籽料的,巧雕着富貴的牡丹花。
楊詩瑤看着,秋爽園看似不及紫宸殿恢弘,卻一點也不遜色,在奢侈講究上更勝皇後的長春宮一籌。
“這些,都是太子哥哥的珍愛之物……”楊詩瑤的指腹滑過繡桌上的羊脂玉擺件,甚至都不敢拿起來看。
而雁翎沒有見識過多少好東西,就算是住在這裡,她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更不了解,為何趙桓征賞賜她這件玉雕的時候,語氣中還有些邀功的意思。
價值連城的寶物又如何?看不懂的話,也隻是個普通擺設。
楊詩瑤的視線從這華麗講究的雅室挪到雁翎的妝台上,看到一枚很有年頭的宮樣金簪,惟獨這件東西和這奢靡的布設有些出入。難道是古董嗎?
她沒拿起來細看,隻是覺得雁翎這年紀不該喜歡這麼老氣的簪子。
于是她忍不住去細看雁翎的眉眼,到底漂亮成什麼樣,能讓趙桓征挨了她一巴掌,還能原諒她呢?
雁翎正給她搬來一個秀墩,請她坐在繡桌的對面,然後低下頭,任楊詩瑤來看。
其實覺得負疚的卻是雁翎。楊詩瑤才是趙桓征沒有過門的正妻,自己是被迫到了這麼一個尴尬的位置上,反而覺得有些對不起楊詩瑤了。
楊詩瑤看不出雁翎的心裡活動,隻覺得光看身形,這也是個美人胚子。
經過方才與趙桓征的糾纏,她的臉上是疲憊的,然而纖柔的腰身,即便是軟綿綿地坐在秀墩上,也是美的。更不必說她鵝蛋臉上的明麗的五官:一雙嬷嬷含情的桃花眼,櫻桃一樣的唇珠,凝脂一般的肌膚……
等等,楊詩瑤忽然覺得她怎麼這麼眼熟,仿佛在哪裡見過?她沒有什麼好記性,所以拼命回想。
“啊!原來是你!”楊詩瑤站起來,忽然想起來,這個姑娘她原來是見過的:“你就是那日在我府上門前頭要來尋親的那個……”
雁翎生得太美,很難讓人忘卻。
雁翎倒也沒有表現出意外,她一直知道楊詩瑤的身份,今日在宴席上見到她穿着華麗的宮裝,被皇後笑語嫣然地牽着手,親親厚厚的模樣,隻是讓她再一次明确了楊詩瑤的身份罷了。
不明就裡的就變成了徐宗源和藿香,楊詩瑤便向徐宗源解釋道:“宗源哥哥,你可記得我前段日子給你講過,我家門前居然來了個天仙一樣的姐姐要來我們府上尋親?我保準是沒有記錯,就是這位姑娘!”
雁翎沒有否認,而是對楊詩瑤糯聲道:“大姑娘叫我雁翎就好。”
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了,楊詩瑤覺得這事不可思議,上前牽着雁翎的手,問她:“你找到你的親人沒有?怎麼你尋親尋到了東宮了?這可真是奇了……”
“你到底是哪兒來的?怎麼會住到秋爽園裡了?”
楊詩瑤是一個孩子心性的人,好奇心比小貓兒還大,連珠炮似的問起了起來。
徐宗源覺得這些可能會涉及太子前日擅自微服出巡的那段時間,至今這依舊是朝堂裡的一個秘密,還是不打聽為好,便打斷了楊詩瑤:
“好了,你人也見了,現在前頭壽宴大概都散了,大将軍找不到你恐怕要調動大軍,滿世界找你了,咱們走吧?你的太子哥哥現在心情可不好,若是我因為你人頭落地,那可有點冤枉啊……”
倒是雁翎,思忖了一下,擡起額頭,落落大方地說:“我和殿下是在宮外認識的。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後來我被惡人诓騙進入東宮做了洗衣婢,陰差陽錯和殿下重逢了。”
她說得言簡意赅,也沒有透露出趙桓征微服出巡的事,徐宗源也覺得雁翎比他想象中其實要蕙質蘭心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