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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發了青硯進去看傷,淩解春一個人留在車上,掀了簾子眯着眼睛打量着隔壁高聳入雲的醉春樓。
倒也沒有什麼旁的心思,隻是故地重遊,已然再世為人,難免心生些許感慨。
高樓描朱,彩燈連綴,襯托着這旁邊藥香濃郁的再春館未免寒酸了些。
隻是那巍巍高樓中人行來此處,面上也都帶了三分的恭謹審慎。襯着這看似破敗的醫館也有些許的矜貴不凡。
日頭正高,燈火未燃,樓中亦是賓客寥寥,三五人閑坐在臨窗敞軒中吃茶,兩位花娘子穿梭其間。
風拂水袖,香風撩人亦動人,淩解春的雙眸卻蓦地睜大,來不及叫車夫備腳凳便一步蹿下馬車,往前行了幾步,舉扇遮了蔭,仔細地向敞軒中打量了半晌,心口不由得狂跳了起來。
沈蕭辰的馬車與淮南侯府的馬車擦肩而過,恰好看到一個少年人一個箭步沖進隔壁的醉春樓,身影在桃紅柳綠間微微一晃便不見了蹤影。
曹俨偷觑沈蕭辰神色,從面沉如水中無端看出一分不悅——或許……已經不僅僅是不悅了。
“看着像是淩家三公子,殿下,是否要老奴……”
“走。”
淡漠的聲調裡仿佛帶了絲異樣的情緒,令自幼随侍在側的曹俨瞬間收了聲。
沈蕭辰的胸口起伏了一下,迅速又恢複了平靜,低聲道:“回宮罷。”
車輪碾過正街的青石闆路,帶起有節奏的起伏跌宕,漸漸湮沒在宮城盡頭。
“二哥!”淩解春氣喘籲籲地追上前,拉着淩解河的衣袖不放手:“你怎麼在這裡?”
不怪他着急,他這個二哥心思最多,前世他也是跟着他二哥的規劃亦步亦趨。
可是,他二哥正人君子,怎會來這種地方?
淩解河從他手中抽出袖子,似笑非笑道:“我道是哪個,原來是三弟。”
他信手挽了淩解春的袖子道:“來都來了,便随二哥一道罷。”
他二哥向來是波瀾不驚,看着可靠得很,淩解春胡裡胡塗地被他拉上了樓,在七樓雅室前躬身一禮道:“淮南淩解河、淩解春叩谒。”
淩解春心上一緊。
能讓他二哥用上這般恭謹語氣的,隻會是宣王。
但這個時候宣王應該是在嶺南,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淩解春心上頓時亂糟糟的。
門開了,薰香之氣袅袅一過,淩解春卻眉心又一松:宣王素厭用香,室中之人非是宣王。
是了,此時的醉春樓還沒有被淩小侯爺的傾力經營,自然也與宣王無關。
它如今不過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妓館,哪位貴人都來得。
他怎麼會覺得此處來的就一定是宣王?
裡間之人緩帶輕裘雲霧紫,緩步過來,親手扶起了淩解河:“二位請起。”
那嗓音溫潤,金聲玉振。
這聲音,淩解春再死三次都忘不掉。
那竟然是前世淩解河與淩解春的殺身仇人——潞王沈凝霜。
淩解春大震。
他俯身在地,小聲對身側的淩解河道:“你也?”
回來了麼。
你難道也是從前世而來,知曉未來命途跌宕,棄明投暗,甘願與這濁世同沉淪了麼?
淩解河回身,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