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早交待過,除卻親迎拜堂等禮不可奪,告醴尊等一切虛禮則能免則免,元久見沈蕭辰直接入了門,便也識趣地忽視了贊禮未行,直接命衆人候在正堂,引沈蕭辰到長衛郡主院門外,請郡主出降。
“以茲初昏,某将請承命。”元久朗聲道。
房中并無人應答。
“以茲初昏,某将請承命。”
元久沉吟了片刻,再宣。
淩解春想到那日潞王的信,臉色不禁有些變了。
他擡頭去看沈蕭辰,沈蕭辰也在看他。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沉靜,淩解春卻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慌亂。
淩解春仔細回憶這個早晨所發生的一切。
應門的門子是熟識的面孔,他今日清晨還出來吩咐過外門的下人備水給長衛郡主梳洗……
備水?!
淩解春頓時毛骨悚然:長衛郡主一應下人俱在,何曾需要外門之人備過水!
元久已經連宣了三次,院内都無人應答。
廊下禮部和甯王府衆官員不明所以,幾名要員已經振衣欲上前來。
元久也意識到異樣,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沈蕭辰身邊的親兵已然上前,在他面前破門而入。
那人舉重若輕,甚至擡手做了一個“請”的示意,仿佛真的是裡面有人應門,請沈蕭辰與元久等人入内。
淩解春所在的位置,恰好在看到與未看到之間徘徊。
他固然可以裝作未曾看到,這門裡門外,一步之遙,退則獨善其身,進卻萬劫不複。
然而這念頭隻是随意轉了一轉,淩解春便毫不猶豫地跟了進去。
陳是在他身後,卻被皇城都尉府的人攔下了。
長衛郡主畢竟是女眷,除卻禮贊官,着實有拒絕旁人進門的權力。
院中空無一人,連長衛郡主帶的一隊侍衛都已然不見蹤影。
喬正德當場臉色就變了,癱坐在地上。
“上一次見到長衛郡主,是什麼時候?”沈蕭辰站在院中,身姿依舊挺拔,面上看不出喜怒。
喬正德求助地看了一眼淩解春。
他雖是鴻胪寺卿,卻是人微言輕,比不得淩解春,雖然職級不高,但身為淮南侯之子,淩徹手握重兵,哪怕是皇子要動他,都要掂量上一二。
淩解春當然知道他心裡打的算盤,卻一言不發,他徑直走進内室,掃了一眼當日那血巢寶座所在位置。
寶座在哪裡,大巫便在哪。
如若血巢寶座不在,就說明至少大巫是自己自行離開的。
郡主與大巫形影不離,如果大巫是自行離開,郡主應當也是。
沈蕭辰跟着他走進内室,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你在找什麼?”
果真如他所料,血巢寶座已經消失不見。
“血巢寶座。”淩解春對着空蕩蕩的内室答道。
婚服、妝奁等物依然留在此處,仿佛身後珠簾輕晃,新娘就要掀簾而入,梳洗打扮後,便能與他身邊的人舉案齊眉。
可是他還是無端覺得空曠,沉思了片刻,忽而茅塞頓開。
這裡的一切陳設都是依例而為,就如沈蕭辰所住過的千秋殿。
那裡沒有主人生活過的一絲痕迹。
仿佛他們知曉自己隻是過客,便從未用心在此生活過。
沈蕭辰的侍衛早将小院的裡裡外外全都搜尋個遍,見他提問,連忙應道:“沒有。”
“淩公子對那位大巫倒是很在意啊。”沈蕭辰似乎并不慌亂,意有所指道。
“當然。”淩解春不客氣道:“殿下豈不聞亂世出妖邪。”
北卑人對大巫奉若神明,他身為中原人,可并不在意這些巫觋之說。
沈蕭辰目光一黯,冷笑一聲道:“孤也想知道,淩公子不事鬼神,心中可有敬畏之物?”
淩解春怔了一下。
是啊,他一個重生歸來的人,豈可不敬鬼神?
可是,他在佛前亵渎過佛子,對北卑的大巫言出無狀。
他心中,可曾有過敬畏?
當然有。
他心中,對宣王始終奉若神明。
他是身在人間的神祇。
食為民天,民為邦本。
能救萬民的,才配稱之為神明。
才讓他甘願頂禮膜拜。
因而他坦然擡首道:“臣信神明自在人間。”
他的心陡然安定下來。
因為他突然明了,如若宣王再次被卷入這儲位之争,他依然還是會堅定地選擇他。
哪怕萬劫不複。
哪怕身死魂滅。
死生不能改其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