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句廢話,但他方才确實對淩解春交待了許多要緊的事,淩解春還是配合地點了點頭。
“不過這不重要。”梁洛起身道:“這是你夫君的府邸,還能不讓你來麼。”
言罷,人已經消失不見。
淩解春再次氣結。
他知道他從武師那學來的三腳貓功夫還需曆練,但梁洛這個教法,他能學到什麼?
淩解春獨自生了一會兒悶氣,
可是轉念一想,梁洛講的沒錯,就算被甯王府的人抓住,沈蕭辰也不會拿他怎麼樣。
依着梁洛的樣子照葫蘆畫瓢,尋了個巡邏的間隙便沖了進去。
很快,他便與巡邏的衛兵狹路相逢,那衛兵顯然是認得他,眨了眨眼睛,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繞過他走了。
淩解春沒有意外地聽到梁洛的嘲笑聲。
“你可以滾回去了。”淩解春面無表情道。
他輕車熟路地摸到沈蕭辰房外,站在那棵銀杏樹下,輕輕撚了撚腕間的佛珠。
他當時隻來得及撿了這一顆,那是不是說明,剩下的十七顆佛珠,還留在這間屋子裡?
它們會散落在何處?
他暗自為自己的異想天開好笑,也不避諱旁人,直接擡手叩門。
“進來。”沉靜的嗓音一如既往,仿佛沒有經過昨夜的千頭萬緒。
淩解春推門進去,一眼便看到沈蕭辰舉碗向唇邊送去。
他心上大駭,直直沖了進去,一腳将他手中碗踢翻了。
瓷碗落地,摔了個七零八落,深紫色的藥汁濺了沈蕭辰一身。
沈蕭辰臉都黑了。
啪,啪。
“好武藝。”坐在下首的女子輕輕擊了兩下掌,緩緩道:“這手中若是匕首,連我都反應不及。”
淩解春汗顔。
那女子正打量着他。
她身形與淩解春相仿,光是坐在那裡,便自有一股威儀氣勢。
身上的殺伐之氣較之沈蕭辰更甚。
目光中有一種來自上位者的審視姿态。
淩解春對她的打量見怪不怪,行了一禮道:“長衛郡主。”
她居然真的回來了,還出現在沈蕭辰的房中。
他心中酸澀,一時間忘了他為何而來。
甚至身為禮部中人,連稱呼都弄錯了,還渾然不覺。
慕容環亦無意糾正他。
“不必多禮。”
“那是緩解阿芙蓉瘾的解藥。”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慕容環慢條斯理地解釋道:“霜序同我講了昨日的事。”
她擡眼看向淩解春,目光平定。
“多謝淩公子仗義相助。”
她不曾解釋她為何不在,似乎覺得這并不重要。
大概在她心中,重要的是今日她進面見陛下,并為她身邊的人争得了一個“國師”的名号罷。
而他又哪裡是因為“義”。
他分明是見色起意。
才會分外在意那聲“霜序”。
沈蕭辰,字霜序。
淩解春怆然擡頭,沈蕭辰卻避開了他的目光。
沈蕭辰方才十七,根本不到弱冠啟字的年紀,若非他在禮部任職,也根本不會知曉這個已經起好記錄在冊、卻根本未曾使用過的字。
而這個女子,稱他的字。
就連昨日那場兵荒馬亂的婚儀他也毫無保留地同她講過。
她還早就知曉他染上了阿芙蓉瘾。
是了,她才是他名正言順,上了玉牒的妻,他算什麼?
誰在又乎蓋頭下罩着的到底是人是鬼?
他不過是假扮她與他拜了一次天地,怎麼就将自己的心交了出去?
淩解春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如今的心情。
在真正的長衛郡主面前,他有些自慚形穢,仿佛自己偷了她什麼東西一般。
他應該為沈蕭辰高興的,在這遍地虛情假意與貌合神離的帝都之中,他能娶到一個可以分享秘密、交托姓名的女子。
他何其幸運。
他知曉他怎麼敢了。
因為不必言表、不容置疑的信任與默契。
淩解春将目光從那張令他魂牽夢繞的臉上艱難移開,澀聲道:“是我唐突了,抱歉。”
他轉身便走,再不敢看他們兩個的神色。
剛走出房門,複又折返回來,将藏在袖中的一抔桂花糖一股腦兒倒在桌子上,垂着眸子道:“說好了給你的。”
怎可食言。
然後轉身決絕而去。
“他好像很傷心啊。”
回答她的是一室靜默。
她卻仿佛已經習慣了。
“不追麼?”慕容環問。
“不是他。”沈蕭辰輕輕道。
“那不是他。”他仿佛在說服自己一般,低低重複道:
“他已經死了,他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