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個字長衛郡主叫過,他心裡莫名别扭,并不想叫。
他不禁轉身看向沈蕭辰。
他目光悠遠,默默地遙望着不遠處的長街喧嚣。
明明置身其中,卻似隔岸觀火。
他心上湧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想,他一個嬌養在深宮的皇子,落到這樣的境地裡,心裡或許比他更不知所措。
可是他沒有絲毫表現出來,甚至比起手忙腳亂的淩解春還要遊刃有餘。
他忽略了稱呼道:“你有沒有發現,入了沁州城,連讨飯的災民都不見了。”
他們從河邊一路走到沁州城,沿途讨飯的災民不絕于途,進了城中反倒是一片太平景象,街上連個要飯的乞丐都看不到。
不應該啊,若要讨飯,豈不是城中更熱鬧更有錢,怎麼讨飯的反而都聚集在城外?
“因為州牧不準他們進城。”沈蕭辰微微抿了抿唇道:“赈災的錢糧都拔給了衛州,沁州若是收了災民,反倒要自己出錢供糧,若是州牧小氣,便不會随意放災民入城。”
“這你都想得到?”淩解春頭有些暈,晃了晃腦袋道:“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沈蕭辰生長深宮,這次東下應是他平生第二次出京而已,怎麼聽起來反倒是他不識人間疾苦了?
“走罷。”沈蕭辰沒回答他的疑問,反倒是開口勸道:“得尋個地方住,城門衛放我們進城,也不過是看我們衣着還勉強過得去,若是夜間還被發現在街上遊蕩,還是會趕我們出城。”
淩小公子丢得起人,甯王殿下可丢不起這個人。
“不行。”淩解春突然執拗起來:“得尋個營生賺點銀子。”
他着實有些後悔,想到沈蕭辰也要陪着他忍饑挨餓,便更是悔不當初。
憑什麼人被他拐帶出來,丢了東西不說,就連一頓飽飯都吃不到了?
這麼金貴的一個人,難道還要如昨夜一般陪他露宿郊外麼?
“明日罷。”
看看天色,沈蕭辰不免有些焦灼:“要麼我們現在去沁州衙亮明身份,要麼我們現在出城。”
“你選一個罷。”沈蕭辰嚴肅道。
到了此時,他也不禁有些後悔,不應該一時沖動便跟着淩解春胡鬧的。
他向來沒輕沒重,而他籌措了這麼多年,怎可在此功虧一篑?
“我哪個都不選。”淩解春不服:“有手有腳的,怎麼就不能活了。”
他看着不遠處的招牌,眼睛一亮:“我也可以代寫書信啊。”
“你有紙筆麼?”
淩解春眼中的光黯了。
他搜腸刮肚道:“算命?”
“骰子?八卦?簽筒?”
“不是罷。”淩解春苦着臉道:“算個命還要這麼多器用?”
淩解春眼睛又一亮:“我可以隻看手相。”
“你長得……”沈蕭辰委婉道:“不是很令人信服。”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會講話?”淩解春不服氣。
“油嘴滑舌,輕浮孟浪。”沈蕭辰憋了好久,方才出聲道:“一看就是個風流浪蕩子。”
講着講着,竟然還帶了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他哪來得這麼大的怨氣?
“敢情我在你心裡竟然是這種形象?”淩解春瞠目結舌:“你這麼講,好像我是個玩弄别人感情的混蛋。”
從某種意義上也沒錯,但……堂堂甯王殿下,何至于這般小氣。
淩解春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我過往對殿下多有得罪,但殿下可否看在也逼我陪您拜了次堂的份上,寬宥在下一二?”
這事不提也罷,一旦提及,沈蕭辰就突然語塞,默不作聲地轉過頭去。
淩解春還在苦思冥想。
光陰不待。
轉眼便是天光黯淡,華燈初上,還未至宵禁之時,街上反而漸漸熱鬧起來。
白日裡大門緊閉的地方,此時反而大張燈彩,開門迎客。
“有了!”淩解春目光投向長街,眼睛倏爾一亮:“我知道我能幹什麼了!”
沈蕭辰由着他折騰,直到跟着淩解春走到妓館前,一擡腳就要邁進燈火輝煌的大廳。
“你幹嘛?”淩解春對着莫名其妙抓住他手的沈蕭辰道。
“你曉不曉得這是什麼地方?”沈蕭辰的聲音裡有隐隐的怒意。
“當然曉得。”淩解春奇怪道:“你看不出來麼。”
淩解春最熟的營生,莫過于青樓妓館了。
當年宣王在京中處處碰壁,手下人一番合計,覺得宣王殿下為人太過古闆無趣,又目下無塵,總要有些可以和下層官吏打上交道的方式。
隻是不止宣王古闆,宣王府上下亦古闆,正愁眉不展間,淩小侯爺一曲套詞豔驚了天下,宣王府上下一拍即合,決定将淩解春推出去,做宣王府同流合污……哦不,禮賢下士的馬前卒。
這路走得有些偏,得失不論,但淩小侯爺繼承了白家的經商天分,經營起聲色場所來,那叫一個如魚得水、得心應手。
叫宣王府那幫子隻會種田和打仗的漢子們好不刮目相看。
他可以很驕傲的講,他一個人就養活了半個宣王府。
如今雖然沒有本錢,但他上門做個曲子先生,總還綽綽有餘。
“當然看得出來。”沈蕭辰氣不打一處來:“你來這種地方?”
“這種地方怎麼了?”淩解春振振有辭道:“這種地方我最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