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越是一家兄弟,内裡鬥得越兇。”梁洛感慨道:“對罷,公子。”
“怎麼可能。”淩解春矢口否認道:“我二哥他隻是……”
梁洛和青硯同情地看着他。
原來,他與淩解河貌合神離,早已看在旁人眼中。
“……他不是不來見我。”淩解春頹然道:“他是不能來見我。”
若是他和沈蕭辰的事早為潞王知曉,那麼即便是為了避嫌,淩解河也不能再來見他。
梁洛揚了揚眉道:“公子想到哪裡去了,我方才明明說的是……”
他指了指天:“……天家。”
淩解春無語凝噎。
“罷了罷了。”
青硯看出他家公子情緒低落,貼心道:“我們還是說回洋芋一事罷。”
“我打聽到去年萬壽節後确實有一批洋芋曾發放給災民,但大多發了芽,結果吃壞了不少人,後來便傳聞此物有毒,左近的災民聽說是洋芋,都不敢去領用。”
“然而我們在沁州城,招待甯王殿下的宴席上便已經有不少用洋芋燒制的菜肴。”淩解春喃喃道:“想必此物已經在河東道的達官貴人間流傳了些時日了。”
“自然。”青硯小心翼翼道:“去年秋日這批洋芋上市之後,之前的流言便不了了之了。”
需要用其牟利了,自然就不能任流言繼續擴散下去。
“最開始種洋芋的莊子就在這城外不遠處,公子可要去瞧瞧?”青硯道。
“我和梁洛去看看。”淩解春沉吟了片刻道:“你就留在此處等着,若是明日此時我們還未曾回來,你就……”
“去找甯王殿下救你!”青硯連連點頭。
“什麼啊!”淩解春彈了他額頭一記:“我親二哥就在這陳州城,殿下卻遠在衛州,這不是舍近求遠麼!”
青硯吐了吐舌頭:“未聽過出嫁從夫麼!”
淩解春氣結:“我和殿下之間清清白白……”
“若真是清清白白……”青硯了然道:“那公子你幹嘛反應這麼大?”
淩解春不禁抓狂。
真是反了天了。
隻是青硯跟了他這麼久,主仆二人早就有了默契,淩解春縱然是氣急,也不能真将青硯怎麼樣。
甚至還要低聲下氣地問青硯借了些金玉裝飾,以免上門時顯得過分寒酸。
這個主子當得,淩解春自己都覺得未免有些憋屈。
青硯說的那個莊子距離城中并不近,隐在一處山凹裡。
出門時還是濛濛細雨,走到莊子附近,卻是晴空萬裡。
明晃晃的日光躍過山脊,直射在焚燒過後的焦黑土地上,料峭的春日亦升起赤地千裡的燥意。
淩解春經上次沈蕭辰的提點,這次總算是留了心,不禁開始向梁洛提問道:“什麼樣的大戶,會将莊子建在這種地方?”
“幹見不得人的勾當的,不欲為人所知曉的。”梁洛斜了他一眼,揚聲道:“喲,有長進啊。”
“切。”淩解春翻了個白眼。
“這未免也鏟得太幹淨了些。”頂着日頭在偌大的空莊子裡轉了一圈,淩解春不禁有些洩氣:“沈凝霜這一走,屁股擦得倒是幹幹淨淨。”
今晨剛下過一場雨,莊子裡泥濘不堪,淩解春至今不知自己是怎麼鼓起勇氣才踏進這園子中。
梁洛彎腰撚了一下明顯被燒過的土壤,輕了輕嗓子道:“公子這話倒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此事與潞王殿下有關麼?”
淩解春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是啊,他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此事與潞王有關,隻不過看到這莊子如同沁水水寨一般被毫不留情地棄置,便莫名覺得這事與潞王脫不開幹系。
再不濟,也是潞王與地方豪強相勾連,在沈蕭辰到來之前将能引起他疑慮的地方處理得幹幹淨淨。
隻是他恐怕料不到沈蕭辰會如此敏銳,僅從留存的蛛絲馬迹中便能見微知著明察秋毫。
這方面,自己還差得遠了些。
他倒不是不服氣,隻是想起沈蕭辰來,心中無端怅然若失。
不知他如今去了衛州,接手治河之事順不順利。
“有人來了。”梁洛突然伸手拉住淩解春,面色也漸漸嚴肅起來。
未久,便斷言道:“來者不善。”
淩解春跟着他凝神去聽,片刻後也凝重起來:“我們中計了。”
有人在此守株待兔,而他與梁洛竟然就此自投羅網。
“你……”淩解春擡眸看向梁洛。
梁洛聳了聳肩,沖他搖了搖頭。
來者至少有近百人,恐是藏身在附近山中,俯瞰到有人進了莊子方才慢慢包圍上來。
所以他們來的時候,并未察覺到異樣。
如此謹密的設計,等待他們的人非但來頭不小,甚至還是位耐心極佳的獵手。
淩解春心下凜然,如若那日他與沈蕭辰并非是誤打誤撞入了水寨,若是潞王是借沁州州牧之手放出剿匪的風聲,若那處水寨是否也是請君入甕中的一環,他與沈蕭辰怕是已經在這世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地是山谷間的一處平原,這莊子又燒過一次荒,極目望去,連株可藏身的樹木都無一棵。
梁洛這般殘疾之人,此時極難隐藏身份。
就算是他們不認自己是沈蕭辰的人,也不會有人相信。
他随手扔下長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