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淩解春猛然擡頭,失聲道。
他如今才多大?
十年啊……
這怎麼可能?
一個年方六歲的孩子,又身為金尊玉貴的皇子,到底做了什麼才會惹得天威震怒?
以至于會被秘密圈禁于深宮之中整整十年?
“不可能。”淩解春抖着唇低聲道。
“然而這就是發生了。”沈凝霜老神在在地搖了搖頭,戲谑道:“淩卿對我六弟一見傾心,難道就沒有懷疑過什麼麼。”
他親手斟了兩杯茶,将其中一杯向淩解春面前推了推。
窗外大雨滂沱,淩解春心裡更是掀起驚濤駭浪。
這明明是大婚前,淩解春在鴻胪寺對沈蕭辰講過的話。
淩解春渾身一震。
他已經顧不得這個了,他當然懷疑過。
沈蕭辰是位皇子又不是公主,怎麼會比公主還得天子憐愛,被嬌養在宮中,十六年來不曾示人。
這并不合常理。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每年自冬至祀昊天于圓丘後,凡五禮百五十二儀,命婦公主亦需降旨方可免,為何一位玉牒金冊的皇子,卻始終諱莫如深?
老皇帝說過,沈蕭辰曾經想招伴讀和侍衛,他亦曾叫京城中的貴胄子弟進宮參選,而後……為何又會不了了之?
會不會是在這期間,出了什麼事?
而沈蕭辰的母親……不正是在他六歲時亡故的麼?
淩解春猝然想到這裡,瞳孔不由得縮了一縮。
他的動作幅度并不大,禁不住沈凝霜一直在關注着他的反應,見他神色便知他想到了關節處,擊掌贊道:“我就知曉淩卿是個聰明人。”
聰明人講話,自然不必再理會那些彎彎繞繞,淩解春苦笑道:“還望殿下明示。”
“也沒什麼。”沈凝霜輕歎一聲道:“不過就是親手殺了他娘親,又縱火焚屍罷了。”
淩解春不禁駭住。
他不是沒想過,沈蕭辰幼年時到底做過什麼,才會落得如今身邊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下場。
未曾想竟然是關乎他的母親。
他明明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然而這件事還是太過可怖,着實出乎淩解春的意料。
他有些慌了。
沈凝霜将那杯茶放到他微顫的手上,突然伸出尖利的指甲,在他掌心用力劃過。
淩解春整個人一震,那杯茶水便傾倒在衣襟上。
濡濕了一片。
沈凝霜不似信口開河,畢竟大婚那日在祠堂中拜祭紀妃時,諸人都沉默得不同尋常。
一切都有迹可循。
那青磚上镌刻的彼岸花,忽而在淩解春的記憶裡變得猙獰起來。
細刻刀斫,亦紅得妖異。
灼得他掌心生痛。
“你說,有的人是不是天生壞種。”沈凝霜收回手來,嘴角挂着一絲看似溫潤的笑意:“對了。”
“還有我長兄太子殿下的死。”沈凝霜笑意未斂,舉杯一飲而盡:“你說,他是不是瘋了。”
淩解春心緒大亂,卻仍舊無法忽略他面上毫不遮掩的放肆笑意。
他當然高興,他才是太子死後最大的受益者。
老皇帝才不信立賢立德那一套,太子在時,行事再荒唐不堪,隻要沒鬧到老皇帝面前,他都熟視無睹。
畢竟各方勢力明争暗鬥,可對于老皇帝來講,維系現狀方是最穩妥的做法。
太子亦是明白這一點,所以縱使其荒淫無度,也在明面上做出了恭謹賢良的樣子。
如果宣王能做到太子表面功夫的萬分之一,都不會惹老皇帝這般厭惡。
那沈蕭辰呢?
他雖然偶爾當面駁老皇帝的面子,但還是甘願扮演着一位帝王的愛子,何嘗不是摸透了老皇帝的心思?
而沈蕭辰幼年時便做出過如此天怨神怒之事,那麼衆人将太子之死懷疑到他頭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恐怕也正是因為太子之死,老皇帝才動了放他出宮的念頭。
宮闱之事秘不可宣,若是傳了出去,傷得是天家的顔面。更不可能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随意處死一位皇子。
但若是他在宮外惹出事端來,老皇帝要出手收拾他,可就是名正言順了。
而沈凝霜連淩解春在鴻胪寺講過的話都知曉,沈蕭辰與長衛郡主結缡時發生的事老皇帝未必不曾知道,隻不過礙于北卑的勢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隻要長衛郡主願意嫁,他們就得自己忍下這口氣。
而這次忍下了,下次或許還需要忍。淩解春突然冷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