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丞大人已經自行回城了。”另一個守衛插嘴道:“現在在北門組織往山上運糧呢。”
“他一個人回來的麼?”淩解春的心頓時揪了起來。
“嗯。”那守衛觑他臉色,小心措詞道:“想必殿下另有安排。”
“謝了。”淩解春轉身向北門沖去。
“應該我們謝你。”守衛在他身後道:“還好您來得及時,要不都是鄉裡鄉親的,我們都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了。”
淩解春自背後向他們擺擺手。
往北門走,水更深了,好在出了平良縣不遠處便是高崗,縣民不至于慌不擇路,反而比南門處更井然有序。
隻是他剛走出這平良城,反被人一把抓住了,拖着他就往高崗的方向走去。
“喂!”淩解春吼道:“放開我!”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梁洛垂眼道:“你家人沒教過你麼?”
淩解春奮力掙開他,一字一頓道:“沒人教過我。”
“我兩輩子見他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淩解春冷聲道:“沒他的日子我過得也不差。”
梁洛沉默了半晌,捏了捏拳頭道:“你誰都救不了,還會把自己搭進去。”
淩解春沒睬他,頭也不回地向沁原的方向走去。
他的馬方才留在城門,亂民一擁而上,早不知去向,他卻幹不出搶别人馬的事來。
“水勢漲得會比你想象的快。”梁洛跟在他身後苦口婆心道:“上遊可能已經淹沒了,你過去隻會是白白去送死。”
淩解春充耳不聞。
“你不會是裝了一次新娘,不會假戲真做了罷?”梁洛見正經的話沒人聽,又渾不吝道:“那麼好看的少年确實不多見,但天下之大,又不至于沒有。”
“他日梁大哥給你找十個。”梁洛道:“保證個個溫柔小意,絕不似那個的臭脾氣。”
“我就……”淩解春哽了一下,沉聲道:“我隻是不能看着他送死。”
“如果你真是我父親的人,”淩解春道:“就告訴他……”
告訴什麼呢?
論感情,他與淩徹相處的時日不多,并無什麼深刻的感情。
但是,他這個父親,在淩解春心上,着實還是占有極重的分量的。
“就告訴他……”淩解春低聲道:“告訴他我是個斷袖,傳不了宗接不上代,死了也沒什麼好傷心的,權當沒我這個兒子罷。”
梁洛一時無言。
淩解春怕他再追,發了瘋一般拔足向沁原的方向跑去。
梁洛在他身後歎氣道:“我有馬。”
淩解春一愣,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梁洛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将缰繩放在他手上,一并放在他手上的,是那把他從不離身的長劍。
“我和淩将軍不熟。”
淩解春怔怔地看着他。
“馬二兩,劍二十八兩。”梁洛道:“我這可不是坐地起價啊。馬是好馬——”
抵賭資的。
“劍是好劍——”
某人不要的。
梁洛痛心疾首道:“記得還錢。”
淩解春亦哭亦笑:“好。”
除去憂心沈蕭辰,令淩解春失态的尚有另一層情緒在:
淩解河參與潞王機要,他會不知道潞王打算水淹沁州城的計劃麼?
他在沈凝霜的陰謀中……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他明知道自己長住沁州,就這麼……一點暗示或是提醒都不給自己麼?
兩世兄弟啊。
淩解春心上鈍痛。
莫不說前世在京中相依為命的二十年,就算如今的淩解河不是重生而來,他們也在揚州相守過些時日,手足兄弟,總該有些情份在罷?
可是,淩解河沒有給他隻言片語。
他根本不在乎淩解春的死活。
可是明明連梁洛這個外人都在意。
“你昨日去了哪裡?”淩解春收了劍,冷靜下來問道。
“和陳家大小姐做了筆大買賣。”梁洛咂摸咂摸嘴唇,若有所思道:“如今看來,可以加注了。”
淩解春愣了一下:“陳觀那些妻妾兒子們……”
“我隻是個拿錢辦事的。”梁洛理直氣壯道:“這錢我不賺,陳大小姐也會找别人辦。”
原來……是他誤會了沈蕭辰。
是了,他當時全力去殺關盛傑,哪裡還有餘力去捉陳觀的家人呢。
陳羅衣是元配羅氏之女,怕是對庶出的弟妹恨之入骨,前日之事,未必沒有想借沈蕭辰之手除掉他們的想法。
不過……她也不夠了解沈蕭辰。
别人想強迫他去做的事,他必不會如她所願。
不過有陳羅衣暗中參與,沁州之事反而迎刃而解。
“那你願不願意也替我辦件事?”淩解春道:“你知道我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