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他運糧北上,才能阻止沈凝霜的勢力再回河東道。”
“我勸不動他。”沈蕭辰卻頹然道:“他對我……”
他沉思了片刻,搖搖頭道:“你自己去嶺南,能勸動便勸,勸不動就算了。”
他擡首道:“我需回京。”
“不成!”淩解春苦口婆心地勸了這麼久,他卻還是不為所動。
就如他的手,在淩解春掌中怎麼也捂不暖。
淩解春索性将他的手按進自己懷中。
沈蕭辰一驚,剛微微動了一動手指,卻又觸到一指的溫熱,頓時不敢再動。
這可與他那晚的所作所為大相徑庭。
淩解春注視着他通紅的耳尖,頓時又起了些捉弄的心思:“那日怎麼不見你臉紅?”
沈蕭辰結巴起來:“我……”
“殿下手法娴熟,不知是在何處學的這般手段?”淩解春按着他的手,仔細察看他的神色道。
沈蕭辰的臉霎時白了。
“你……”沈蕭辰的目光漸漸恢複犀利,明明眼尾的薄紅還未曾褪去,面上表情卻已經不見一絲羞意,反唇相譏道:“想必不如淩公子見多識廣,閱人多矣。”
“我不問你過去。”淩解春松開他的手,正色道:“也請你不要計較我的過去。”
沈蕭辰大概未曾想到他會突然講這些,面上表情還有些懵,待他反應過來,卻漸漸瞪大了眼眸,始終陰郁着的眉尖終于舒展開來,透露着些許茫然的神色。
“但你的婚事我不能不計較。”淩解春忍不住撫了撫了他眼下的傷疤,溫聲道:“你明白麼?”
“什麼意思?”沈蕭辰又慢慢垂下眼眸,無動于衷道:“你想讓我與長衛郡主和離?”
“當然不是。”淩解春輕聲道:“現在還不是讨論這個事情的時候。”
“我心悅霜序,霜序亦心悅我。”淩解春忐忑地打量着他:“我未曾會錯意罷?”
“我與長衛郡主并無夫妻之實。”
沈蕭辰沒有正面回應他,這卻是他第二次向淩解春開口陳述他與慕容環的婚事。
這應該耗盡了他莫大的勇氣,血色又慢慢爬上他的臉頰,移開眼去,不敢再看淩解春。
可通紅的耳根出賣了他。
“我知道。”淩解春溫聲道:“我一直都信你。”
“但是。”淩解春嚴肅道:“在這樁婚事最終解決之前,還請霜序恪謹守禮。”
他又不是木頭,被沈蕭辰折騰了一番,還能毫無感覺。
畢竟他現在想起來,都自覺酒酣耳熱。
這與其說是約法三章,不如說是一個小小的懲罰。
淩解春無拘無束慣了,可不喜歡這種被動受折磨的感覺。
沈蕭辰怔了一下,繼爾惱羞成怒道:“你覺得什麼?”
“你覺得我喜歡你?”沈蕭辰冷笑道:“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說不氣是假的,淩解春暗暗安慰自己,今日看在他遭了這麼大挫敗,受了這麼大的刺激,不能同他計較。
淩解春苦大仇深道:“是,是我自作多情,是我長相尚可,身材不錯,有三分……哦不,有半分入了殿下的眼,才惹得殿下忍不住對我上下其手。”
沈蕭辰被他怼得啞口無言,再次别扭地撇過頭去,臉色乍紅乍白,煞是好看。
他怎麼能将這種事,這麼直白地在這天地四野中脫口而出?
“我們不談這個了。”淩解春到底舍不得招惹他,歎了一口氣道:“你打算回京……請陛下主持公道麼?”
主持公道?沈蕭辰在心底冷笑道,這世間哪有公道可言。
“那你和沈凝霜,陛下會信誰?”淩解春也不再看他,垂下頭,以手支頤,靜靜地望向無盡蒼穹。
這是淩解春第一次當着沈蕭辰的面試探天家的父子關系。
沈蕭辰沉默下來。
結果如何,不言而喻。
淩解春知道他聽懂了,歎了一口氣道:“你确信……”
他扭過頭來看向沈蕭辰:“……确信太子之死,做得天衣無縫麼?”
沈蕭辰目光一閃,強自鎮定地與他對視。
淩解春卻無端感受到了他的微妙情緒,低聲道:“你瞞過了天下人,陛下也不會相信,對麼?”
沈蕭辰避開他的目光。
淩解春觀他神色,也不再咄咄逼人,隻輕聲道:“如果再有第二次,陛下也不會再保你了。”
沈蕭辰在宮禁之中殺了太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毫無破綻,老皇帝或許出于私心未予追究,但絕對不可能再對沈蕭辰毫無戒心。
一個連太子都敢殺的皇子,任哪一位皇帝、父親,都不可不心無芥蒂。
況且,他還一而再,再而三的逾矩。
這次衛州之行,便是老皇帝給他的一個試探。
而沁水決堤,至少明面上有錯的是沈蕭辰。
呈到禦前,一個弑母殺兄的孽子,一個心愛的兒子,老皇帝會保哪一個?
“我未曾想過讓他主持公道。”沈蕭辰低聲道:“我隻是覺得,他不應該再在那個位置上坐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