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先上馬誰就要坐在後面人的懷裡,故而兩人都不想坐在前面。
一夜過去,昨夜剛剛浮現上來那點歉疚早被淩解春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讓着他?不可能。
“昨天就是我在前面。”淩解春強調道:“公平起見,今日輪到你了。”
老馬大約是覺得他們還有的争執,前腿一彎,直接跪了下來,自顧自地吃起了草。
“我個子比你高。”沈蕭辰道:“你坐後面不合适。”
“怎麼不合适了?”提起身高來,淩解春氣得差點跳腳:“你也就比我高了……”
沈蕭辰一把扣住他的肩膀,拉他到自己面前比了比。
剛好到他正得意揚起的眉間。
淩解春瞬間啞火。
幼稚,太幼稚了。
他白活兩世了。
但是……
“猜拳罷。”淩解春垂死掙紮道。
一個當朝皇子,一個侯府公子,兩個人坐在泥濘山路的石頭邊,認真地憋着一口氣——猜起了拳。
上蒼眷佑,淩解春赢了。
他還沒松上一口氣,沈蕭辰巋然不動道:“赢的人先上。”
淩解春:“……”
還可以這樣的?
淩解春:“不行,赢的人說得算。”
沈蕭辰冷笑:“我沒同意。”
淩解春咬牙:“三局兩勝。輸的人先上。”
沈蕭辰想了想,颔首道:“成。”
畢竟淩解春已經赢了一次,再赢一次不難。
沈蕭辰卻依然不動,一雙漆黑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淩解春:“我的腿受不得風。”
淩解春:“……”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
可是對着這麼一雙幽幽的眸子,妥協似乎也沒那麼難。
淩解春隻得認命地上了馬。
沈蕭辰坐在他背後,克制地留了些距離在兩人中間。
淩解春苦中作樂心想,至少沈蕭辰比他君子。
“甯王殿下金口玉言。”淩解春挖苦道:“當真是好風度。”
“金口玉言談不上。”沈蕭辰理直氣壯:“肉體凡胎罷了。”
沈蕭辰坐在他身後,氣勢上平白便高出一截,開口時,淩解春似是感受到了他胸腔的震顫。
更令人氣悶了。
雨過風煙倶淨。
山間寥寥開着幾株山櫻,一場雨後,薄紅滿地。
沈蕭辰持着缰繩,手腕平直地虛扶着他的腰側,露出腕間佛珠來。
那顆南紅在沁州丢掉了,換了一顆蜜蠟主珠來,中間似乎有什麼紋理,看不太清楚。
這串珠子,也不知什麼時候被他戴到了腕間。
淩解春的目光從手腕流連到掩沒袖中的一截小臂,細韌颀長,惹得他心上癢癢的。
他不禁有些後悔曾與沈蕭辰約法三章。
這個人當真有些定力在身,可惜躁動不安的卻是淩解春自己。
沈蕭辰注意到他目光,換手想将袖子向下掩一掩。
淩解春卻恰好伸過手來,手背正撞入他手心,一觸即分。
那顆珠子也撞到沈蕭辰的佛珠上。
從前隻是覺得像,這時才發覺像得離譜。
不止是一般大小,甚至于木紋、色調,都如出一轍。
用淩解春這顆珠子換下沈蕭辰的主珠,毫不違合。
仿佛他們天生就是一串。
“殿下這串珠子是從哪裡來的?”淩解春忍不住問。
“不記得了。”沈蕭辰冷聲道。
“又不值錢又不重要的一串珠子你倒是一直帶在身上。”淩解春顯然不信他說辭。
“你想問什麼?”又不知道是哪句話觸到了沈蕭辰的逆鱗,他聲音中又帶了些情緒道:“是啊,本來就不值錢,桃木漫山遍野多得是,随便砍一株都差不多,”
“做出來的珠子十有八九都一個樣子,像不是正常得很。”沈蕭辰冷聲道:“這麼不值錢的一顆破珠子也未見淩公子扔……”
淩解春突然反手扣住他下颌,沈蕭辰的話頓時戛然而止。
老馬感受到他們情緒的波動,也漸漸放慢了步伐。
“我不對你動手是因為我心地良善。”淩解春平心靜氣道:“但這不是你三番五次莫名沖我發脾氣的緣由。”
他微一側身,便能看到沈蕭辰眸中突如其來湧出的恨意。
“為什麼。”淩解春歎息道:“好像喜歡我,又好像讨厭我。”
他的手早卸了力氣,沈蕭辰撇開頭去避開他的鉗制,在他身後沉默不語。
他心有不甘,卻不想向淩解春解釋這不甘。
他也知道自己這般行徑,落在淩解春眼城有多不堪。
可是他忍不了。
想要,又怕再一次失望。
不要……又不存在這種可能。
如果他不在意,怎麼會時刻将它帶在身上;可是如果他在意,為何三番五次強調它不重要,不值一提。
“我就是這個樣子。”沈蕭辰賭氣道:“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