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解春一怔,突然反應過來自白日見過那人後,他卻一直未同沈蕭辰解釋過。
“那人是從戲班子尋來的,要買我寫的詞。”淩解春胡謅道:“我連他名字都沒問。”
他曾知道的也隻是個化名罷了,講給沈蕭辰,日後反而會惹出猜疑。
而方才震驚之餘,當真是忘了問他如今姓是名誰。
罷了罷了,想來日後還會有相見之機,到時再問不遲。
沈蕭辰撇過頭去,不知道信了沒有。
外面來人大概隻有一二人,武藝并不甚高明的樣子,連沈蕭辰都聽到了些動靜。
淩解春心裡不禁有了些計較,沈蕭辰不開口,他亦不催。
沉默了半晌,沈蕭辰才悶聲承認道:“不是暗衛。”
沈蕭辰歎了口氣:“他們不會鬧出這麼大動靜。”
确實。
連曹俨都不曾知曉他們去了何處,暗衛自然跟不上來。
外面的人也不似要久留或是想尋人的樣子,淩解春走了下神,再凝神去聽,卻又安靜了下來。
“看來隻是個賊。”淩解春松了一口氣。
“嗯。”沈蕭辰推開他起身,自行穿起了衣服:“走罷,沒有必要冒險。”
月色下,他的側影分外寂寥沉靜。
萬一隻是個探路人,他們留在村中,不僅自己危險,反倒容易連累四鄰。
淩解春發覺,褪去京中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言,沈蕭辰的心思其實很容易讀懂。
他并不複雜,他隻是不承認自己其實比誰都心軟。
而複雜的卻是人心。
淩解春傻傻地盯着他的側臉,突然反應過來,他方才也并不是對那人吃醋。
他是在不安。
淩解春心裡有旁人,敏感如他怎會感知不到?
哪怕淩解春說他心悅于他,他也并未真正相信過。
他怎麼會相信他。
他與他寥寥幾面時就親他吻他輕薄他。
他若是年少時突然遇到這樣一個人,他會怎樣評價他?
輕浮浪蕩子。
誰會相信他有真心?
淩解春突然間有些自慚形穢。
他對淩解春不信任。
可是,心上人生氣了,怎麼能忍住不哄。
“沒有人告訴過你……”淩解春湊近他耳畔,柔聲問:“你生得很美麼。”
沈蕭辰微微一顫,退後了些。
他當然知道他好看,否則那些人不會用那般惋惜的目光望向他。
明明淩解春也很好看,那些人望向他的目光卻與望向淩解春的目光截然不同。
發自内心的欣賞喜愛,同憐惜怎麼會一樣。
他們看他,就像是看一條漂亮的、連綿春雨中因為行動不便而無處避雨的小狸貓。
可憐。
可憐到要忍不住伸出援助之手。
“這世上好看的人那麼多。”沈蕭辰恹恹道:“又不止我一個。”
淩解春竟被他一句話堵得目瞪口呆,這人的腦回路怎麼這麼奇怪?
回想起過往種種,淩解春心底突然有了一種怪異的違合感。
他到底是怎麼長成這副心性的?
一個皇子,生得又美,地位又高,心底卻比望秋那個沒腿的小和尚還要自卑。
就算是被圈禁在宮中,他應該也沒吃過太多苦頭,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刀往自己身上紮?
他不怕痛也不怕死。
比淩解春這個真正死過一次的人還要無畏。
“走罷。”
沈蕭辰麻利地穿上衣服,又率先整理好行裝,動作甚至比淩解春還要快,這讓他心底的違合感更重了。
沒容他多想,沈蕭辰已經推門走了出去,
淩解春慌忙留了些錢财在房内,與他一同出了門。
兩人目瞪口呆地對着空空如也的栓馬樁子,面面相觑。
來者确實是個賊。
偷的還是他們的馬。
“罷了。”淩解春苦中作樂道:“反正到了鄂州也要棄馬行船,我們過幾日再尋個鎮子雇輛馬車好了。”
既然确認了來人的身份,連夜離開倒也沒有必要了。
“回去再睡一會兒罷。”
“……好。”
再次回到榻上,淩解春又刻意貼得近了些。
折騰了一番,早已睡意全無。
“這幾日腿還有痛過麼?”
“沒有。”
“真的沒有麼?”
“……手。”
淩解春這次可沒有那麼聽話,手一寸寸撫過他腿上崎岖不平的傷疤。
那起伏讓他心驚。
刀割火燒,他對待自己這雙腿,仿佛它們不屬于他一般。
怎麼會這麼心狠。
沈蕭辰不自在地動了動腿,上手推他:“放開。”
淩解春不想放開的時候,沈蕭辰自然無能為力。
那隻手卻越來越不老實,終于觸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淩解春偏着頭若有所思問道:“你試過麼?”
沈蕭辰明顯愣了一下,既而惱羞成怒道:“放開!”
“口是心非。”
淩解春的手往上了些,心情頗好道:“臣伺候伺候殿下不是應該的麼?”
沈蕭辰的手死死扣住不讓他動作。
稀薄月光下看不分明,但淩解春知道他眼尾一定是紅了。
“啪。”
這一耳光可沒收着力氣,淩解春被他打得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