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沈蕭辰在前,淩解春在後。
雖然不曾開口,沈蕭辰也能從他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中聽到一絲不易察覺的揶揄之意。
走了一段不長不短的路,沈蕭辰終于忍無可忍,扭頭道:“你走前面。”
明明已經過去好久,眼尾卻還紅得似要滴血。
“我不認路啊。”淩解春溫柔地望着那抹紅,攤手道。
沈蕭辰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拉着他的袖子将他拉到自己身側,并肩而行。
山間路狹,兩人并肩,兩側的枝葉頓時輕擦過發絲臉頰。
那點橫亘在兩人中間本就微不可察的距離,又被不動聲色地拉近了。
沈蕭辰的眉心收得更深了。
淩解春側着頭,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未曾提昨夜半個字,可是又無處不在提昨夜。
這讓沈蕭辰有些無從發洩的惱火。
好像自昨夜在淩解春懷裡撕心裂肺地哭過那一場後,他在淩解春之間的關系地位就又産生了些微妙的反轉。
仿佛再難拿出作為君上的權勢去壓人,好似在淩解春面前已經暴露了他隻是個脆弱的小可憐,一直以來的表相也隻是在裝腔作勢。
而淩解春哪裡想得那麼多,他隻覺得他可愛。
美得不可方物。
若是能碰一碰就更好了。
可惜美人有刺,輕易碰不得。
他伸手摘下了一片差點撞到沈蕭辰鼻尖的葉子,卻未像之前一般刻意撩撥。
他收回手時,沈蕭辰竟然有些怅然若失。
他的行為舉止克制了許多,目光纏綿的卻讓沈蕭辰愈發難以招架。
“别看了。”沈蕭辰面無表情道。
“好。”淩解春聽話地移開眼。
不過半刻,目光便又不由自主地飄向沈蕭辰。
沈蕭辰的眼風犀利地掃了過來。
淩解春識趣地避開他的目光,含着那片葉子,百無聊賴地吹了聲口哨。
遠處再次傳來一陣馬蹄聲時,兩人都不能置信地停下了腳步。
面面相觑,兩人面上皆是不可思議。
“……不是罷。”淩解春驚詫道。
沈蕭辰很快又恢複了面無表情。若有所思地望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歡快的馬蹄聲更近了。
淩解春迎了過去,果真是梁洛的那匹老馬。
“衣不如新馬不如故啊。”
淩解春親昵地抱了抱了馬頭,那馬也垂下頭來蹭了蹭淩解春。
“選馬識馬,應是騎兵訓練過的技能。”
“京城附近久不養馬,京營出身的可沒這個本事。”沈蕭辰涼涼道:“看來你那位梁大哥,不是個普通的城門衛。”
“或許罷。”淩解春卻不以為意:“他八成是我爹派來看着我的。”
雖然他不承認,但淩解春思來想去,也沒别的可能了。
“不過……”淩解春揶揄道:“臣也想知道。”
一開始自稱“臣”,後來就沒什麼好事,沈蕭辰的背頓時崩緊。
淩解春好整以暇道:“一個皇子,也不應該會撿柴生火,找尋水源,認得什麼野菜果子能吃,還燒得一手好菜。”
沈蕭辰沒什麼反應,淡定道:“所以就應該像淩公子一樣,十指不沾陽春水,火不會生水不會找,挖來的蘑菇有毒,撿來的果子沒熟?”
淩解春頓覺理虧,明明是他信誓旦旦地跟曹俨講他來照顧金貴的甯王殿下,結果這一路上,反是甯王殿下處處照拂着他。
淩解春拍馬屁道:“隻是覺得甯王殿下确實有本事。”
一次短暫的雲州之行,沈蕭辰到底遭遇了什麼?
“是吃人嘴短罷。”沈蕭辰瞪了他一眼。
一開始時他露出這個表情時,淩解春還有些誠惶誠恐,如今他再露出這樣的表情,淩解春隻覺得他風情萬種。
他這個年紀,應該是還未曾有機會體會過情愛,便被迫用自己的婚姻做了賭注。
這固然是他自己的決定,可是淩解春不能不替他惋惜。
他當然信他對長衛郡主無意,這場婚姻隻是一場交易。
可是長衛郡主呢?她亦是正當年,面對這樣的美少年,她又焉能不動心?
“所以你聽懂了。”淩解春強行止住自己的念頭:“我餓了。”
沈凝霜偏偏選了這個時候決堤,實在是此時春雨綿綿,早已有了春訊之兆。
這日倒難得是一個晴天,山澗蜿蜒而下,清澈見底,定睛看去,還能在石縫中瞧見幾尾魚,看得淩解春心癢癢的。
“我們做魚湯罷。”淩解春提議道。
“不會。”沈蕭辰目不斜視。
“别啊。”淩解春強行拉他下馬,一言不發地開始解身上的衣服:“我知道你會。”
沈蕭辰見怪不怪地移開目光,耳垂倒是誠實地開始微微發紅。
淩解春“撲通”一聲跳進水中,沈蕭辰一驚,扭頭道:“魚都被你驚走了。”
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淩解春身上,沈蕭辰的臉色也微微發紅,那雙漆黑的眼中竟然有了幾分名為慌張的神色:“我去拾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