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會燒罷。”淩解春得意道:“我就知道芰荷沒騙我。”
沈蕭辰沒應聲,隻是生火時有些心不在焉,竟然半天都未生起來。
“想看就看罷。”淩解春坦然地看着他:“小爺我是不是很白。”
沈蕭辰磨了磨牙,轉身背對着淩解春。
淩解春笑了兩聲,手上便銀光一閃,一條魚便摔了過來。
沈蕭辰不由得崩了一崩,那魚卻分毫不差地丢到了他的面前,淩解春分寸拿捏得準,連滴水珠都未濺到他臉上。
沈蕭辰冷着臉殺了魚,刷了些油将魚丢在鍋裡煎。
“話說。”淩解春又捉了幾條魚上岸,自己蹲在溪邊殺魚:“真的不考慮放我去軍中麼?我身手也不差罷。”
自從出京以後,于練功一途淩解春卻是絲毫不敢懈怠,他底子好,再加上梁洛的點撥以及淩小公子兩輩子都沒這麼勤快過,的确是進步神速。
“禮部不好麼?”沈蕭辰垂着眼看鍋裡的魚,适時翻了個面。
“不好。”淩解春低聲道:“官樣文章,我早做膩了。”
想到栾安城那一幕,他心上便難過不已。
他文章寫得再好,于這世道又有何用?
沈蕭辰不置可否,手腳麻利地在鍋裡加了水,扔了些蔥段姜片進去。
“我覺得你很适合禮部。”湯煮上了,又接過他殺好的魚,塞了姜片,抹過油架在火上。
一套流程下來,行雲流水一般,有條不紊。
雖然早知道他會,但親眼看到卻依然驚訝不已。
“别覺得禮部不重要。”沈蕭辰擡眸道:“他日朝中辯經,你自有你的用途。”
提到京中政事,那雙眼裡熟悉的窅黑便又回來了。
淩解春心口一窒。
先是沈凝霜需要他在禮部,如今是沈蕭辰需要他在禮部。
沒有人在意他想如何。
“你為何想進軍中?”沈蕭辰靜靜道。
為何想入軍中?
自然是為繼承家業,為護衛神州,為家國安甯……
冠冕堂皇的話他能講上一籮筐。
可是對着沈蕭辰沉靜的眼,他卻講不出來一個字。
他心底分明有個聲音,鄭重告訴他不是的。
這些緣由固然是有,但還有一個他不能忽視的原因。
他同樣講不出口。
“因為你父親。”沈蕭辰替他道:“他是帝國數一數二的将領,戰功赫赫的将軍,卻不是個盡責盡職的父親。”
淩解春想替淩徹分辨,卻最終無言以對。
“因為你崇拜他,卻并不受他重視。”沈蕭辰一針見血道:“你想被他看見,想證明自己沒有那麼差。”
淩解春垂下眼,死死按捺住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意。
這世上沒有望秋,卻還有一個人懂他。
懂他虛張聲勢背後的倉皇。
“吃罷。”沈蕭辰遞給他一碗魚湯,在他的碗裡撒了點芫荽,溫言道。
“你無需向他證明什麼。”他淡淡道:“你無論是登閣拜相,還是殺人越貨,他都是你的父親。”
淩解春的淚一滴一滴落在碗裡。
“湯太燙了。”他掩飾道。
“嗯。”沈蕭辰柔聲應道。
“那你呢。”淩解春哽咽問。
“我不一樣。”沈蕭辰沉聲道:“我對他沒有期望。”
他也不值得他期待。
淩解春沉默下來,似乎适才意識到他與一個皇子談論他的父親有多不妥。
魚湯亦淡亦濃,世路亦平亦崎,登上高崗,地勢漸平,再向前,便是一望無際的河洛平原。
“前面好像出事了。”淩解春拉住缰繩,老馬聽話地裹足不前,淩解春跳下馬,仰頭道:“我過去看看。”
沈蕭辰卻遲疑地拉住了他的手,搖了搖頭。
“放心罷。”淩解春笑道:“我就看看,不會讓人發現。”
他戀戀不舍地放開沈蕭辰的手,一個人分花拂柳,輕盈地向密林深處走去。
身後卻響起沙沙的腳步聲,能聽得出來主人的遲疑和勉強。
淩解春不禁失笑。
他回身拉住沈蕭辰的手,曼聲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我是怕你沖動。”沈蕭辰冷哼道。
淩解春不由得瞥了他幾眼。
沈蕭辰目不斜視,權當沒看見。
淩解春着實是有些好奇,沈蕭辰到底是怎麼養成這麼審慎的性格的。
他還沒來得及打趣,卻已經不由得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
密密麻麻的人群被數十名身着紅衣的人團團圍住。紅衣人用木樁插成一個圓圈,圈中數百人擠在一處,幾已無立錐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