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我麼?”
他的手被沈蕭辰猝然握緊。拉着他快步向來時的路走去。
質地堅硬的石道漸漸變得柔軟,濕涼的微風仿佛也帶上了餘燼的煙塵。
“我……”
言語被風聲吞沒,拉着他的手愈為堅定。
笃定地拉着他轉向天光投過來的方向。
晨光已然微曦,天亮了。
他聽到遠處老馬在嘶鳴。
快了,走完這條路,他便告訴淩解春真相。
沈蕭辰意識模糊地想。
他不覺得痛,他隻覺得冷。
淩解春也終于看清眼前人,衣衫已然殘破,那張讓他前生今世都心動不己的昳麗臉頰上帶着幾處擦傷的血痕。
額角上的傷口還沒有止住血,血迹流過眼角,如同血淚。
他的眼眸亦不複平靜,看向淩解春的目光似有千言萬語,欲訴還休。
隻是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深潭幽閉,玉山便崩頹于前。
淩解春被他方才那驚鴻一瞥生生定住,腦海中一片空白地将他擁入懷中。
他直覺覺得沈蕭辰有很重要的話想要對他講,卻沒有來得及講出口。
沈蕭辰再次醒來時,卻是在一處溪邊,老馬守着他,見他醒來,低頭想蹭蹭他,卻遲疑了一下,打了個響鼻。
身上沒有一處不痛,可是渾身清爽,不用看也曉得是有人幫他處理過了。
一時又驚惶起來,手伸進懷中,方才想起在後山時,已經将身上香藥都用盡了,還未等他松下這口氣來,一把金柄的匕首被置在他眼前晃了晃:
“在找它麼?”
沈蕭辰的心跳停了一拍,抿着唇錯開眼。
“看不出來啊。”淩解春将失而複得的袖刀在指尖轉了一轉,笑着道:“這是被梁大哥賭輸掉,又被殿下買回來的麼?”
還他都險些忘了這把匕首了。
淩解春心中感慨萬千。
沈蕭辰或許比他想象中還要在意他。
不必想像,昨夜他甯可将自己置于險地,也要盡力護他周全。
這足以說明一切。
淩解春阖了阖眼,無聲地長歎了一口氣。
他倒甯可他用情未至如斯。
他何以為報。
“昨夜我講的話……”
淩解春舊話重提,沈蕭辰迅速接口道:“……我信。”
沖動早就轉瞬即逝,明晃晃的日光照耀下,面對淩解春歉疚的目光,他又失去了坦白的勇氣。
淩解春訝然地挑了挑眉。
這麼匪夷所思的事,他竟然就這麼輕易相信了?
一時間,方才絞盡腦汁想出來的那些試圖說服他的長篇大論全然沒了用武之地,淩解春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沈蕭辰不自在地移開眼。
那眼神甚至有點可憐。
淩解春又不自覺地心軟起來。
“已經是前日了,傻瓜。”
山間又安靜下來,隻聽得溪水撞擊在碎石上的聲音和偶爾的幾聲鳥鳴,連老馬都垂下頭來打起了盹。
“什麼味道?”沈蕭辰皺着眉轉過頭來。
“魚……”淩解春慘叫一聲,彈了起來:“我的魚湯燒幹了!”
淩解春手忙腳亂地将鍋取了下來,又被燙得慘叫了一聲。
沈蕭辰有些無奈,撐着上身試圖起來。
淩解春又一個箭步沖了回來,将他按了回去:“不用不用。”
“……反正也沒救了。”淩解春對着燒幹了的魚湯沮喪地撓了撓頭:“這魚應該還能吃。”
他小心剔下沒被燒焦的魚肉喂給沈蕭辰,看他慢條斯理地嚼了咽下,臉上始終未起波瀾,便滿懷期望地問道:“如何?”
“魚沒有殺幹淨。”沈蕭辰擡手示意他拉他起身。
淩解春不信邪,自己又嘗了一口。
“呸呸呸!”
“怎麼這麼苦!”
明明他見沈蕭辰做這魚湯做了數次,自覺看也看會了,怎麼落到他手裡,差不多的步驟,結果卻如此懸殊?
“我來罷。”
見淩解春不理,沈蕭辰艱難地側過身坐了起來,試圖從他手上接過那險些被燒穿的湯鍋。
淩解春卻不放手。
他定定地望着沈蕭辰,輕聲道:“我一直想問你……你都不覺得痛的麼?”
沈蕭辰怔了一下,自嘲地搖了搖頭道:“我天生不怕痛罷。”
“若是不怕痛,又怎麼會染上藥瘾。”淩解春認真地看着他,手輕輕放到他腿上。
想到剛才看到的那些觸目驚心地傷痕,聲音不禁微微發顫道:“真的是你自己弄的麼?”
“是。”沈蕭辰低聲道:“我為何要騙你?”
“為什麼要這麼對自己?”淩解春不自覺擡高了聲音道:“怎麼會有人不怕痛?”
“我能忍。”沈蕭辰蹙了蹙精緻的眉心:“我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