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關他的事。”沈蕭辰低聲道。
“怎麼不關他的事!”淩解春語氣激烈,憤懑道:“若不是他……”
“有沒有他,我娘親失寵之後依然會被賜死。”沈蕭辰冷靜道。
淩解春不能置信地看着他,他面上冷峻的神色,仿佛他們談論得不是他的生母。
沈蕭辰在他的目光下疲憊地阖了阖眼。
十年來,他無時無刻不被這件事所折磨,但這雙眼看透世間奇崛,知曉世間因果相依,不能因一己得失便予人定罪。
這不公平。
他母親的死,罪魁是老皇帝,禍首是太子,與他人無尤。
“所以。”淩解春低聲道:“你一直以來,都隻是想将沈銜霜扶上皇位。”
他早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争,他所做的一切,明裡暗裡,都曾暗示過淩解春,他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都不過是要替沈銜霜掃平前路。
“立長立賢,都理應是沈銜霜。”沈蕭辰低聲道:“隻不過老皇帝太過偏愛沈凝霜,才會引出這諸多禍事來。”
淩解春忍不住落下淚來。
他從前覺得,沈銜霜是聖人。
可是他今日才知道,沈蕭辰才是真正的聖人。
真正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海納百川。
聖人無私。
沈蕭辰甘願,可是他不甘。
“你不必如此。”淩解春盤算道:“奪嫡之争,我們如今并非毫無勝算……”
沈蕭辰低低地笑了。
他用指尖輕輕碰了碰淩解春微微發白的嘴唇:“我一直以為,你屬意的是沈銜霜。”
就算是他曾經一時之間意亂情迷,在明了自己的身世以後,也理應知道最合适的人選依然還是沈銜霜。
淩解春搖了搖頭。
他并非慧眼識人的智者,也不是忠肝義膽的門客。
他期望沈銜霜登上帝位,隻不過是在無盡的長夜裡抓住最後一點光亮罷了。
他能有什麼矢志不渝,他連自己年少時的愛人都曾抛卻。
“你畢竟還年輕,未來大有可為。”
明明一樣的年紀,淩解春卻老氣橫秋道:“你有你的好,不必和旁人比。”
沈蕭辰的臉色緩和了些。
“我也不需要再見望秋。”淩解春坦然直視着他道:“我相信你,有你照看,他一定會衣食無憂,生活得很好。”
縱使是那個人,沒能同他一同長在淵聲巷,沒同他在佛前破過戒,沒一同體味過甜和澀。
也非是故人歸。
若是見了,他應該以什麼面目面對他?
他們沒有舊情,沒過過往。
他于今生的望秋,隻是個陌生人而已。
但沈蕭辰不是。
他需要顧及他的感情。
不能視若無睹。
又何必再去打擾?
沈蕭辰眼中的笑意卻随着他的話漸漸淡了,魂不守舍地收回微涼的指尖。
他突然意識到,一個謊言絕非僅僅是一個謊言。
一個謊言,需要用千萬個謊言來圓。
彼時他要做的将不再是戳破一層薄薄的窗紙,而是推倒他自己親手築起的萬裡長城。
他還沒來得及體會這巨大的惶惑,淩解春卻又迫不及待地向他奉上他最期待的一份甜:
“我承認我敬重宣王殿下。”淩解春舍不得他指尖的溫涼,執起他的手來,抵在額間。
“但你要允許。”他貪戀地蹭了蹭他的掌手,連言語都含糊起來:“我也有私心。”
沈蕭辰就是他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