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17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旋即立刻突兀地說:“對不起。”
白照鴻原本要問的問題被噎了回去:“為什麼對不起?”
“因為我在前兩個世界裡一直對您下殺手,沒有做好輔助工作。在這個世界中,我又發現我幫不上您的忙。”17用回了自己的機械音,“對不起,我完全不是一個合格的系統。”
白照鴻覺察到它不止變了聲,還把稱呼也改回“您”,顯得好像很疏遠。根據他多年來與人工智能和系統們的相處經驗,這應該是由于系統數據庫資料過多導緻的調用混淆,于是撓了撓頭,試着下指令:“你統一一下對宿主的稱呼,不要變來變去的。”
17低頭沉默了幾秒,不答反問:“你……一直都知道卡爾是我嗎?”
“是啊。”
聽到這個回答,它怯怯地擡起頭,很快地看他一眼,又趕緊挪開目光:“那,為什麼還要對我這麼好呢?”
白照鴻奇道:“你系統生涯這麼長,中間犯錯了而已,現在改邪歸正、重新做人,難道還要怎麼懲罰你嗎?”
“可是!您怎麼知道我隻是犯錯了,不是一直都在害人呢?”17很急迫。
對方卻偏偏不回答問題:“稱呼,怎麼又變了?你是人工智障嗎?”
“……對不起,我會注意的。”
白照鴻這才點點頭,微眯着眼睛看他,一邊摸着下巴:“我看你之前對你宿主還挺善良的,也很負責啊……你上一任宿主很弱,你又是給他打掩護又是包庇他不做任務,這人看起來也很喜歡你,可惜最後你包庇不了了,他還是因為任務失敗死了。上上任宿主是個小姑娘,哦,你跟了她好多年啊,把這孩子從小養到大了都。再之前……”
眼見他還要說,17第一次這麼慌忙地出言打斷:“不!等等。白哥,你、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看見的。”他說,“但我也隻是知道個大概。”
情感的誕生是無法用數據量化的一瞬間。也許是它的某個模塊發生了故障,也許是因為它本來就有生命最基本的構成要素。在一次任務裡,它知道宿主将要面對無法應付的危險,忍不住違背了“造神”的主旨,讓宿主選擇了一條安穩的道路,以在那個世界裡能夠活下去,活得更久,活到下一個世界。
那時候,它還不知道“情緒”到底是什麼,隻是出于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希望宿主不要死去。
真正讓它産生自我意識的那任宿主是個小女孩,那個它從小陪伴長大的女孩。
她是一個有天賦的孩子,但是被綁定時年紀太小了,根本無法應對這麼多危險,隻是憑着一點點好運在生存。
她與大部分宿主不同,會為了朋友死去而哭,也會因為受傷疼痛而哭,會照顧小貓小狗,會害怕。17第一次産生了一種自私的想法,它不想她死,不想她變成那些沒有感情的、一味往上爬的怪物,希望自己能陪她更久一點。
而她也一樣。她把17當成了自己的好朋友,甚至是親人,即使它的回應常常是機械化而不解風情的,她也不在意,總是對它很親昵。
可是造神系統本就是為了培養出它們主人所形容的那種神,神要強大,要看淡生老病死,這些品質要在一次次的生死危機中曆練出來,要一次次爬到世界的頂端。她很快就不是那個小女孩了,她努力地活下去,卻無濟于事,死在某一個危機四伏的世界裡。
17看着她的生命流逝,然後連懷念都來不及,就被發配到了新一任宿主身邊。
也許是經曆了上一任宿主,17變得多愁善感起來。新宿主其實和那些冷血的任務者區别不大,17仍然會幫助他,包庇他,但溝通不多,直到他死時。
他窮途末路,身負重傷,周圍滿是敵人,死亡在那一刻是注定的結局。他靠在一棵樹下,因痛苦而流着淚,說想和17說說話。
然後他問它會不會記得他。
在那之後,17就因為太多次的失敗和包庇被停職審查,主系統最終判決它為殘次品,投入了這場快穿遊戲。
17不吱聲了,白照鴻問出了自己一開始想問的問題:“所以,這個世界的作用就是讓我去死,對吧?那你變成卡爾,也是系統要求的一部分嗎?”
“……世界的作用是的,但卡爾不是。”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它也沒有隐瞞的必要,索性攤牌,一五一十地全交代了:“卡爾本來是一個普通npc,是我選了這個角色。”
這場快穿遊戲的“玩家”,從一開始就不是人類。
而是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