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報應。
反正水墨是這麼覺得的。
此刻林木震悚,刀氣迸發,割得枝葉都淋漓亂舞,風聲也仿佛在凄厲地嘶叫,她的笑聲也時不時在風中回蕩,冷冽又瘋狂。
原本衛天鷹自恃能在三十回合之内拿下,卻不料她每一刀都帶着兇戾又一往無前的煞氣,一刀一刀狠厲地往前逼近,完全是一副不計流血兩敗俱傷的架勢。
隻聽金鐵交擊聲不絕,衛天鷹黑衣身影幾乎化為虛幻,眨眼間欺身而上,魔刀從無數方位封死了水墨的前路。
然而近距離他看見眼前少女那雙眼睛,冷靜又明亮,即使嘴角挂着冷笑,她眼神中依然是冰雪般地沉靜。
那襲紅衣輕靈飄逸,像紅蝶振翼般飛躍黑夜,看似唯美脆弱,可衛天鷹再迅捷狠辣的刀光,都無法在她的淩空截擊下占到便宜。
楚留香的猜測并沒有錯,論經驗戰力,此時的她的确遜色“魔刀”,但高手臨戰對敵,不但靠實力,還得需要膽略智慧。
衛天鷹顧忌受傷,在暗處又看不清她漆黑的刀鋒,隻能完全憑經驗聽聲辨位,略有些束手束腳。
而高手過招,哪裡能絲毫猶豫?
水墨笑意溫柔甜美,但出手如電,含光刀運轉如虹,縱身一次次揮刀力戰。
衛天鷹看出自己的頹勢,但她如此猛攻,内力定然大幅消耗,支撐不了不久,一念至此,他便決定再和她相持消耗下去。
袁紫霞注視遠處,略微皺眉,腳步已經猶豫地往前邁了邁。
又過了片刻,衛天鷹見她竟還能一次次欺身直進,兩把刀揮舞激撞,她的内力居然好似源源不斷,比起自己的功力似乎也不遜多少。
警惕之間,锵然一聲,水墨的左手拔出了袖中的另一把刀,即使得到含光,這把最初的墨刀她也沒有丢開。
而更鮮為人知的是,她也很善用左手,她的左手刀,可以用得和右手一樣好。
那素白的手腕靈活地一抖,一刀已出!
身後同時傳來一聲悶響,而身前,她這一刀最終穿心而過,刺穿了衛天鷹的胸膛。
在她背後,袁紫霞也突兀地軟倒在地,她要上前助戰,是楚留香終于沖開穴道,及時點倒了她。
戰局已定,水墨輕哼着歌,也不在意身上的傷,自顧自橫過刀柄,又狠狠地一轉。
身下衛天鷹的眼睛還沒有閉上,正難以置信地、直愣愣地盯着她,水墨微微偏頭,好整以暇地對他一笑,還是純淨又嬌豔的少女模樣。
等地上的人眼眸黯淡下去,徹底沒了聲息,水墨這才奪過他手中的刀,施施然地收好。
加上這新的戰利品,她一下子抱住了三把刀,開開心心地轉身,神采飛揚道,“楚留香!我就知道你有方法!”
楚留香溫和地看着她,“姑娘天賦過人,大發神威,是在下白擔心啦。”
水墨昂頭看他,玩笑道,“現在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說,打算該怎麼謝我?”
楚留香摸摸鼻子,“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煩請稍等片刻,過會就算讓楚某做牛做馬,在下也别無二話。”
水墨雙眸一轉,搖頭晃腦道,“你忘了,你已經給我當過一回馬騎了,假如做牛,你會拉車嗎?”
楚留香一時無奈,隻得含混道,“這個……也可以試試,哈哈。”
水墨知道他定想是趁機問清袁紫霞所知的情報真相,便将地上青龍會的爛攤子留給他自行解決,自己走到一旁,除衣開始處理剛才所受的輕傷。
或許是眼下已無倚仗,袁紫霞這下倒是十分乖覺,和楚留香一問一答,水墨雖不大在意,卻也聽了一耳朵。
楚留香懷疑是公子羽殺人奪貨,實際上袁紫霞才是委托人,她委托梁老镖頭押送圖譜,本欲作為誘餌,吸引青龍會裡的蛀蟲出來清理門戶,誰知這镖局原來是公子羽的勢力。
公子羽本要悄悄拿走,結果圖譜卻先一步被長江的人劫走,後面又落到水墨手中。袁紫霞發現計劃洩露,便殺人滅口,燕南飛調查時,暗中和她搭上線。
但燕南飛也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才趁機又引入水墨和楚留香,并成功借力脫身。
聽罷,楚留香長舒了一口氣,這下弄清楚全部真相,他可以對家屬們有所交代了。
但是,“依袁姑娘所說,圖譜既然是青龍會洩露出來的,青龍會中當然還有一份母本……”楚留香目光一凝。
袁紫霞面露為難,但還是如實點頭,“不錯,除非橫掃總舵,否則徹底銷毀已經無望。”
“我們辛辛苦苦忙了一夜,能把你手裡現在那份還給李家後人就不錯啦,别想那麼多了。”水墨忽然插話道,她已經處理完了傷勢,攏好衣服。
“是啊,”楚留香沉默片刻,也隻得微歎道,“孔雀翎再度出世,青龍會深深蟄伏,今後的江湖,不知又要如何洗牌……”
“我們勢單力孤,也決定不了。順心而行,無愧于心就好。”水墨微笑着,又若有所思地看向地上的袁紫霞。
紫衣女子被她看得心底發寒,勉強笑道,“該說的都已說完了,不知兩位接着打算如何處置我?”
楚留香望望水墨,有些為難,袁紫霞又迅速道,“我們也隻是遵令而行,香帥想伸張正義,讓我引頸就戮嗎?”
她美目深處陰厲之色一閃即逝,安心去死她可不願意,若要殺她,她必定要奮起反抗,内襟裡還剩些毒藥,貼身還藏着一把雁翎薄刀……
楚留香還是看着水墨,猶豫着沒有說話,水墨微微一奇,似笑非笑地看了過來,“你想放她走,是不是?”
楚留香長歎道,“殺人當然簡單,可若一個人能棄惡揚善,當然再好不過。”
“我并不是武林中的判官,或許我該把袁姑娘送去梁家的镖局讓他們處置,可他們如果真殺了青龍會的舵主,以後又怎麼收場呢?殺來殺去,冤冤相報……唉。”
水墨隻得白他一眼,沒好氣道,“你要放就放,左右她是捅你刀子,又沒有給我一刀。”
“而且……這位好姐姐可有的是美貌和手段,你要是真敢把她交給梁家,恐怕到時誰死還不一定呢。”她聳聳肩。
袁紫霞雙瞳一亮,喜悅道,“其實我們之間并無深仇大恨,二位若放過我,我一定給他們送來相應補償,以後也絕不再找他們的麻煩。”
楚留香語重心長,“也希望姑娘以後向善行事,我不殺人,不代表其他人也是這樣。”
他上前解開了袁紫霞的穴道,“多謝二位……”袁紫霞蒼白着臉,步步後退,退了幾步,紫衣猛然掠入漆黑的夜色,消失了。
水墨走過來,打趣道,“小香香,你這麼憐香惜玉,心腸又這麼軟,以後可怎麼辦呀?我也不能每次都精準回來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