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許風唇動了動,有太多話想說,又不知從何開口。對上盛周怨念的眼神,她措詞措半天。
她下意識想說“這有啥的”,但又感覺說完這句話盛周可能直到晚會結束都不會再理她。忍住。
或者插科打诨一下?盛周看着她,緩慢地眨了下眼,他在等待她的答案,相當虔誠而期待。忍住。
而她還能說什麼呢?
她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毅力,直視着盛周,慢慢地說:
“好朋友跟朋友是不一樣的。盛周。”
說出口的時候她就覺得肉麻得不行,為什麼這種話總是必須要說出來呢,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了。
盛周眼睛逐漸亮起來,季許風直視他,還有點疑惑,這種事盛周都不知道嗎?
盛周笑起來。季許風第一次看清人是怎麼笑的,先是控制不住地揚起嘴角,眉毛下壓,眼睛被厚重笑意沉彎,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哈哈大笑出聲。但他沒有,
季許風知道盛周不算難看,也很少刻意地去盯着他臉。
隻是看着他眼笑眉舒的樣子,才發現是真的清朗動人。還……還挺甜,難怪那麼多女生都喜歡他。季許風看着他很安靜地笑,動靜并不大張旗鼓。
舞台上依舊有人表演,那些熱烈的歡呼聲永遠都不會停。好久好久以後,季許風往往會忘記那年冬天氣溫奇低,上場的誰誰誰唱歌跑調,煙花是應該從下面看還是側面看。
但總有一些是值得記住。
他讓她坐過來點兒。
台上正有人報幕,接下來上場的是高一二班的陳京松。
周圍的女生男生們開始歡呼鼓掌,聲勢浩大,人聲鼎沸,盛周在其中低聲說——
“别讓他們發現了。”
“我隻給你吃。”
季許風終于可以移開視線,她不太确定自己有沒有起雞皮疙瘩,原地琢磨半天,發現是心髒的問題,就好像正有人拿着羽毛輕輕掃她胸口,時有時無的觸感。
陳京松走上台,手裡拎着一把吉他。季許風看見不少人都舉起了手機,透過那個視頻頁面框框,台上的陳京松特淡定地開口:“大家好,我帶來的歌曲是,逃跑計劃的,夜空中最亮的星。”
前面的視頻頁面開始晃動,大家噼裡啪啦地鼓掌。
陳京松也沒多說什麼,直接坐了下來,長腿支着。
潮水般的掌聲褪去,場面變得一片安靜,也許是因為大家鬧了一晚上有些累。
也許是因為,陳京松的确是這屆高一最出名的人物。
簡單說有一個詞特别适合這他,叫Bking,趙映冬讓她少借宋政予的言情小說看,說天之驕子得了呗。
陳京松垂下眼,輕輕地擺弦。舞台上的燈光也随之變得柔和,盡數淋在陳京松身上。吉他的聲音很細膩,大家都看着舞台中央的,那個耀眼萬分的少年。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聽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獨和歎息。”
旁邊的簡單和趙映冬她們倒吸一口涼氣,連季許風都驚訝了一下。
平日裡陳京松說話聲音其實挺低,變聲期過了,又帶了這個年紀獨有的悅耳。
他唱歌的聲音很溫柔,有些顆粒感。
我祈禱擁有一顆透明的心靈,
和會流淚的眼睛,
給我再去相信的勇氣,
越過謊言去擁抱你,
每當我找不到存在的意義,
每當我迷失在黑夜裡,
夜空中最亮的星,
請指引我靠近你。
他擺着弦,很平靜地唱着,起調高處還會閉上眼睛。
台下的人大多都舉着手機,記錄着他。
季許風薯片都險些忘了吃,心裡隻有一個想法。
陳京松這人,實在是太爽了。
她偏頭去看盛周,發現他也舉着手機,眼睛亮亮的。畢竟他們也是關系挺鐵的好哥們。
注意到她的視線,他拿手機的手側了側,她也入了鏡,手裡還拿着半拉薯片。
鏡頭上揚,浩蕩無邊的夜空,竟真有肉眼可見的星星,渺小又明亮。
除了星星,還有盤旋的無人機。以它的視角,正巧能同時見到璀璨的銀河帶,和熱烈的青春期。
間奏結束,不少人也跟着合唱起來。
聲勢浩大,每個人的歌聲都像拉起了手,連接在了一起。
而其中央的陳京松擡頭看,笑着唱: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聽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獨和歎息。”
下一瞬,天際竄出一樹銀花,嘭地炸開來。歌曲的餘韻被煙花綻放的聲音蓋過,所有人都擡頭看。絢爛銳利的光線劃破夜晚,流淌在眼瞳裡。
“星星聽到了。”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麼一句。
這些經由手工制作的星星,在天空四處飄散,在夜空裡拖起明暗的尾巴。
煙花綻放的聲音是“砰”。若是要比喻的話,也像是胸腔裡心髒的跳動。
陳京松就這樣在萬衆心跳聲中,意氣風發地笑着:
“新年快樂!”
于是大家也都笑起來,胡亂地、七嘴八舌地說道:“新年快樂!”“歲歲有今朝!”“來年再戰!”好像還有誰在喊誰的名字,聲音越來越大,有叫自己的,也有偷偷喊别人名字的。
那樣絕代的少年意氣,幾乎要把黑夜掀翻。
以至于主持人說元旦晚會圓滿結束的時候,季許風都還怔愣着沒回過神。
結束總帶着傷感的意思,所以在前面添上圓滿才顯得妥帖。
他們搬着椅子回去,個個都興奮地說着話。
她突然很希望,這個夜晚不要結束。
她幼稚地想:要是能一直就這樣好了。
一直都有熱烈的歡呼,一直都有明亮的銀河,一直都有絢爛的煙火。
一直都有人,留在青春裡。
季許風拎着椅子,不知道為什麼回頭看了一眼。
熱鬧結束之後,學生會總是忙着收拾場地。關掉設備,打掃衛生,還有人操控着天上的無人機下來。
季許風的這一年,圓滿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