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熱啊。”簡單哀嚎着，“我想念冬天了。”

紀嫖歎氣說：“我們北川就是這麼一個，冬天巨冷夏天巨熱，春天蟲子巨多秋天幾乎沒有的城市。”

她說完還扭頭看着季許風，笑着問：“是不是啊？”

季許風緊急調整面部表情，但效果甚微。紀嫖眼裡的輕松笑意褪下，演變成了一種驚訝和疑惑，她剛想說什麼，目光卻聚焦到季許風身後。

下一個瞬間，季許風感覺到有人揉了揉她的腦袋。力道不重，季許風就像是在混亂心緒中被抓住一樣。

緩過神來回頭看，謝路榆拎着搭在肩膀上的校服外套，揚唇朝她露出虎牙。夏天的氣息撲面而來，光芒四射，難以拒絕。

而身處仲夏中央的季許風，卻不敢看向謝路榆明亮的眼睛。

季許風想。

她剛剛真的有一刻以為——或是期待——追上來的人會是盛周。

她眨了眨眼，在心底無聲的歎氣。她面上不顯，淡聲問謝路榆怎麼了。

謝路榆都習慣了她這樣，問她：“你一會兒有事嗎？”

季許風打量他幾眼，“沒事。怎麼了？”

謝路榆：“誠邀您來和我一起浪費時間。”

季許風揚了揚眉。她想，就當換換心情吧。

簡單聞言噗呲笑了下。謝路榆擡頭看着季許風身後神色各異的姐妹團們，态度很端正：“抱歉，先不耽誤你們時間了。”

紀嫖看了一眼季許風，見她情緒變好了一點，也就沒管這事，接過了季許風遞給她的盛周的外套。簡單和趙映冬更是對這種場景喜聞樂見。很快她們就離開。

……

“這就是你說的耽誤時間？”

校外，奶茶店。謝路榆正在等着排隊，季許風在他旁邊，好奇地端詳着滿牆的便利貼。

這家奶茶店就在學校旁邊，走幾步路的事兒。趙映冬她們加上了老闆的微信，饞奶茶的時候就發微信轉錢讓人給送過來。這麼光明正大的跑到店裡倒還是頭一遭。

聽應爾風學姐說，這家奶茶店其實開了蠻久的，陪伴了無數北川學子，讓他們的高中生活苦中有甜。而且，非常掙錢。應爾風感慨，也不知道寒窗苦讀這麼多年，出來工作有沒有人家這麼賺錢？

這家奶茶店受歡迎的原因不僅是因為非常近、物美價廉，還因為它有一面牆，專門貼便利貼，坊間傳聞此為北川一中告白牆。

名不虛傳，确實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情感方面，不過也有部分是很真誠的祝福語和随筆。還有很搞笑的互罵，仔細看看日期，居然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和好。

文字真的很奇妙。每個人的字迹，所書寫的内容可能都截然不同，但他們所表述的意思卻完全一樣，那就是，“歡迎你來到我的故事中”。

季許風看着這些小紙條，不自覺地輕輕微笑起來。

她往中間看，這些應該是新貼上去的，還比較緊固。

【數學我跟你拼了！物理我跟你拼了！化學我跟你拼了！】

這是絕望的理科生。

這張紙的有另外一個人的字迹，跟跟帖似的：【還是理科生好，還有拼勁。文科生不語，拼了半天發現月薪隻有三千五。】

這是麻木的文科生。

【相遇離别，貪瞋愛癡怨，路過人間，就忙着這些。】

這個還挺文藝的，還把以上概括的差不多。季許風把這張紙條拍了下來。

季許風視線下移，發現還有表白陳京松的，如果讓他本人看見估計也是置之不理吧，他對于追求者的态度總是過于涼薄。

“季許風，你喝什麼？”謝路榆在那邊叫她。季許風湊過去看，随便點了一個。

謝路榆說：“你順便給你朋友們挑一下吧，我請你們喝。”

季許風總覺得哪裡怪怪的，謝路榆又及時補充道：“我樂意啊。”

季許風：“……”

點完等着的空兒，謝路榆拿了一張全新的便利貼，俯身要寫什麼東西。他思考着，歪頭看了眼季許風。

季許風倒是寫的很快，啪的一聲把便利貼拍到牆上。謝路榆一瞧，上面隻有七個字——

季許風到此一遊。

謝路榆揚了揚眉，唰唰寫完也往上一拍，在她旁邊：

謝路榆也到此一遊。

季許風不想在這麼滾燙的日頭下帶着幾兜子奶茶亂晃。季許風先回了趟班，把奶茶放在了朋友們的桌面上。

班裡人不多，季許風掃了一眼，盛周不在。

她垂下眉，心情又不上不下起來。

季許風走到自己桌子旁，撿起地上被風吹散的紙頁。一擡頭，季許風看見桌面上立着瓶水。

她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買的。遲疑了半晌，季許風後知後覺的想起了一個細節，盛周當時在體育館，彎腰拿出來的是兩瓶水。

手裡的奶茶杯壁被蒸騰出水珠，一片涼意，手心裡黏黏糊糊的。謝路榆在門口喊她，問，好了嗎？

謝路榆的目的地是美術教室。推開門，裡面空無一人。窗戶大開着，窗簾被吹的鼓起來，外面綠意盎然，皎陽似火。謝路榆像回自己家一樣熟練地穿過那些畫架，他挑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擺擺手示意季許風坐他對面。

季許風這才意識到他要幹什麼。

“我要一直這樣嗎？”季許風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

謝路榆：“聊聊天吧，這樣時間會快一點。”

謝路榆看着她，這注定是長久的、專注的注視，鉛筆摩擦着紙面，是目光的聲音。

季許風并不是能讓人印象深刻的長相。謝路榆勾勒出她的輪廓，這麼想到。謝路榆随之想起他第一次見到季許風時，他壓根沒記住她長什麼模樣，卻很奇異地對她的表情印象深刻。

——生機蓬勃，毫無保留的自信和堅定。

謝路榆從來不自欺欺人，他覺得蒙蔽自己内心的人都很蠢。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喜歡季許風，但又不覺得這一時的吸引和短暫的動搖會堅持很長時間。

他寒假的時候并沒有主動聯系季許風，那種起初沖上腦門的熱情就這麼日漸消退。隻是當他再見到她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靠近她。

季許風完全沒把注意力放過來，她正在發呆。謝路榆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籃球賽怎麼樣？

季許風說：“你不在嗎？ ”

謝路榆搖搖頭：“人太多了，吵。”

“噢，”季許風忍住了翹二郎腿的沖動，“輸了，最後一球投進的時候超時了。”

謝路榆語帶玩味：“所以你才不開心？”

季許風歪了歪腦袋，直直地看向謝路榆。

她的眼神很複雜：“不開心？”

謝路榆耷拉下眼皮：“很難看出來嗎？還是說你自己都不知道啊？”

看季許風的臉色，好像真的是後者。

謝路榆描摹着紙上人的五官，再度對上季許風的眼睛時，他揚了揚眉：“跟盛周有關吧。”

季許風也随着他一揚眉，讓他猜出來和自己實話實說，她在心裡掂量掂量，發現前者更讓人不爽。

“賽後盛周被一個女生叫出去了。”簡單的一句話就能講明白的事情，季許風說出口那刻輕松了不少。

謝路榆嚯了一聲，“要聯系方式啊，厲害。”

他話鋒一轉：“挺正常的，你為什麼不開心呢？”

季許風猶如被刀鋒指向胸口，她不得不開始思考心底微妙的情緒為何而來。這并不是她所想的，但季許風有種直覺——如果她不先把答案說出來的話，謝路榆說的話一定不會是她想聽的。

誠然，盛周的确很受歡迎。紀嫖說過，可能很多女生都喜歡陳京松，但如果是表白的話，絕對是盛周收到的更多。

盛周是很會處理這種事情，他不會和那個女生在一起的，又或者說，就算在一起了會怎麼樣呢，季許風茫然地想，如果盛周能跟一個真心喜歡他的女生在一起，其實也挺不錯吧？

她沒辦法去理解，為什麼隻要想到這個可能性，自己心髒就怪怪的。

“因為我不想讓他領先一步？”她眨了眨眼。

謝路榆聽笑了，“怎麼算領先一步？談戀愛就是領先一步了嗎？”

他斂眉拿橡皮修改一處細節，萬分小心。

這樣說的話，你領先他就行了？那，季許風，我喜歡你，你願不願意試一試？

他吹掉紙面上的橡皮屑一樣，身子往後靠靠，眯眼瞧了瞧。擡起眼睛看季許風，發現她正驚呆地看向他，眼睛都沒有眨一次。

謝路榆這才反應過來，他無意之間把剛剛的話說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