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腳下有幾家營商的店鋪,李子禹嫌幹等無趣,要了一壺普洱茶,李望知在十幾分鐘後才姗姗來遲。
店内的桌椅是手工制作的,年份已久,坐下環視四周,屋内的裝修精簡如往年,頗有一膳食、一瓢飲的風骨。
屋外簇擁樹林,濃密的枝葉是夏季天然的納涼之地。
杭城昨夜的那場雨持續到淩晨,山中雨後的空氣極顯清新,窗戶的雕花是仿宋臨摹的,審美性不佳,視線再往遠了望,有點煙雨朦胧的感覺。
木制的地闆發出聲響,茶壺已被店家端了上來,暖意的燈光下,熱氣騰騰的水汽不斷升騰,包裹着的茶香浸溢了整個空間。
李望知一邊品茶,一邊若有所思。
林芝茹起身往外走的時候,周圍的客流量比來時多了不少,熙熙攘攘的聲音在周圍的空氣中迅速蔓延開來,僅數十平的面積一下子變得擁擠起來,一時間的香火也變得興盛。
邁出門口時,迎着她來的小僧已然不知去向。
茶水鋪離山門的距離有五六百米,林母下來的時候手裡還拿着幾個祈福袋與他們在老地方彙合。
她在茶鋪喝了口茶水後稍作停留,然後邁着步子往山下走,繼續同身旁的人講:”我聽人說,廟内有個小姑娘為了禱告虔誠得很,每天天剛蒙蒙亮就開始禮佛了。”
見到李子禹不解的表情,她剜了兒子一眼,平常語氣說道:“有些事心誠則靈。”
“獨上寺門所謂何事?”
“這就不知道了,現在的小僧口風都緊,不過我看她在神佛前長跪不起,應該是有事相求吧。”
“怎麼?你也對神佛感興趣了?”
林母看了眼李望知,見他搖頭,便繼續朝前方帶路。
一家人寺廟祈完福後便往家的方向趕,李子禹剛回到家聽說爺爺來了,累得垂頭喪氣的腦袋更加低了。
家裡做菜的阿姨過來知會,說是在書房。
李望知隻應了聲”好”,放下了衣服往樓上走。
數月沒見,推門就見李鎮穿着絲綢質地的唐裝,正襟危坐在棋盤前,他招手讓人過來,和藹可親的問:”回來幾日?”
”兩日。”
再後面,兩人坐下聊天,李子禹遵母上的命去書房間送茶水,謹慎的與爺爺打招呼,剛想撤離,被李鎮喊住了。
”還怕我?”
李子禹打小是有點懼怕這位爺爺的,小時候就是喜歡讓他背詩,背不出一點就被他蹬,在大一點就時不時給他科普樹木種類的區别,他聽了許久,實在是感興趣不起來。
算得上有興趣傳承人的是李望知。
李鎮覺得他高了些,想到他如今高三畢業在即,落下手中的棋子,問他:”大學有什麼打算?”
李子禹撓頭,眼神木木地盯着眼前的茶杯說:“沒想好。”
看他虛頭搭腦的樣子,又問:“找女朋友了嗎?”
李子禹直接傻眼,懷疑的眼神看向李望知,他拿着茶杯轉手,刷着朋友圈。
好啊,兵不厭詐,李子禹否認:“我才高三,這個節骨眼不合适。”
“再說了,我這不是在等大哥嗎?”
第二招,禍水東引。
李望知是沒想到這個好弟弟這麼回,挑了挑眉,在爺爺灼熱的注視下依舊神色如常的喝了口水。
老爺子停下了手裡的棋,看了一眼對面的人,催促道:“你二十六老大不小了,就該成家立業了。”
他這次是有備而來,在李子禹極其詫異的目光下,他順水推舟把手機裡存好的相親資料遞給李望知:“你看看,有沒有合适的。”
李望知随手翻了幾頁,又還給他,語氣淡淡,不露山水:“不急。”
随後,他從手機裡翻出一張圖片,給李鎮看。
“這位是?”
李鎮拿過手機仔細看起來,李望知把注意力放在了建築上,點了點。
“在這兒。”
“這是你之前跟我提起過的古廊?”
不待他回答,李鎮點了點使用的木頭原料,帶了點誇贊:“不錯,用這個樣式的夏天不容易發黴。”
老爺子年輕的時候是建材研究者,有感興趣的話題就開始絮絮叨叨講起來,李子禹後來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回房間打遊戲去了。
等到李山舟回來後,做菜的阿姨才正式擺完盤。
他到的時候一桌子豐盛的飯菜已經被保姆端在桌子上了,今天的林芝茹是主角,坐在了主位,人逢喜事精神爽,老爺子一晚上喝了不少酒,還送了兒媳一對玉镯。
玲珑剔透,堪稱上品。
林芝茹收下後分别遞給他們在甯福寺求的祈福袋,讓他們各自都收着,說是圖份平安,老人家信願意這些寓意好的樣式,李望知比着手上的樣式,放回了口袋。
一個晚上下來,飯桌上溫馨的時光傾灑在暗沉的角落,李望知拿起水杯喝水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的,他想到了剛剛在書房刷到的一條朋友圈,又想起昨晚的那場雨。
這種感覺像是空氣裡濕漉漉的感覺,說不上不适,隻是悶悶的,滑過的那張照片裡隻有一盞小燈微微弱弱的光照亮窗簾的一角,再無其它。
等晚飯結束後,他拿起衣服出門。
林母還在廚房切水果,聽到外面的聲音,出聲詢問:“去哪兒?”
李望知留下一句有事就不見了人影。
長夜漫漫,更深露重,再度深夜驅車再度回到寺廟門外,讓小僧帶路尋了主持相見。
坐堂裡,布滿老年斑的手背青筋虬結,腕間沉木香念珠随着誦經聲流轉,趕在最後一場超度結束之前,李望知主動上前表明原因,交談幾句之後,被小僧帶去了洗手,等他落筆之後,四周誦經聲再度四起。
後半夜,長明燈在凹凸不平的轉牆上應顯輪廓,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