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已經聊勝于無，望出去的天色黑得想要吞噬了一切，隻要有沉默的時鐘聲一直陪伴着夜色，李望知轉身回卧室，提醒她早點休息。

剛走進卧室門就聽見門鈴聲響起，神色一愣，走過去透過貓眼看，很快就皺起了眉頭。

門打開了。

有一股風擦過他的手，發梢的涼意攀上了自己的手臂，他有點無奈的看向牆壁，不忍斥責：“你怎麼過來了？”

她身上很涼，握住她的手探溫度眉頭皺得更緊，“你知不知現在幾點了？”

她窩在他的肩膀處，不說話，他又叫她，“魏許，你有沒有在聽？”

一連串的問題都沒讓她說一句話，李望知想挪動一下位置，卻被她制止，無言歎了一聲氣，耐心的告訴她，“現在很晚了。”

溫熱的氣息抵在他的鎖骨，有點癢。良久，她在他懷裡一動也不動，回答他之前的問題：“我隻是想過來。”

“外面的路燈好亮，但我走過來的時候還是感覺不夠亮，想過來見見你。”

李望知擡手順了順她的頭發，與她拉開一段距離。臉頰的觸感很柔和，摩挲着她的臉，看清她眼底的情緒。

室内一片昏暗，隻有微弱的法式台燈散發着暖光，敗在她的沉默裡，李望知拉着她往沙方坐，為了坐的舒服點，給她塞了一個靠枕，她整個人看起來極其需要一個支點。

魏許還在回溫剛剛的擁抱，她隻記得抱住的那一刻好像找到了支點的感覺。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蔚藍的水不斷沖浸發泡直湧礁岸，卻又有極其規律的層層褪下，乖巧的露出被安撫過的石礁。

想要再嘗試一下。

于是故作複态，擁入了李望知的懷裡，由她抱了一會兒，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後背，她突然像一隻粘人小貓，撓一撓就動一動。

“你到底是怎麼了？”他的聲音聽不出一絲變化，冷靜且有探究欲。

“休息嗎？”

聲音說得很輕，李望知卻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他有一點無奈的打斷她：“魏許，不要逃避話題。”

從剛剛開始，她就一直在逃避面向她自己的話題，左顧又言它。

興許是覺得沒轍了，魏許又靠着他蹭了蹭，嗡聲嗡氣的開始講：“過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應該怎麼問你。”

猶豫了一會，在他充滿探究欲的眼神裡，她終于開口：“你是從什麼時候起，知道這幅畫是我的？”

她的神情始終不太明朗，李望知很巧妙的回答了這個問題：“在我看到那張邀請函之前。”

魏許征然，聽他說出緣由之後，内心的不安沒有減少半分。

“你還記得你做過幾次MECT嗎？”

舉了個數，李望知搖頭：“不止。”

“每一次的療程結束後，你再次談話的時候記憶離都有那幅畫。我主觀認為，那幅畫對你來說很重。”

“但你後來一次又一次的治療，記憶越來越模糊，會慢慢記不起那幅畫的樣子。”

有心插柳是會成蔭的，李望知的語氣很平淡，像是想抹掉她做診療時的回憶。

“你看到那些新聞就不生氣？”

在打電話之前，或者更早之前，他都知道，她在向他釋放一些信息。

眼前的人似乎在仔細端詳着他的眼睛，看得出她緊張，也不逗弄她，誠懇的向她表達：“我并不介意。”

遠比那些刻闆化文字以外的更鮮活立體的人就在旁邊。

某些時刻，魏許很偏執，一定想弄清楚為什麼，像一個不斷自渡的邊緣者，在擺渡與過渡之間徘徊，她心中的警鈴大作，脫口而出便問他：“為什麼？”

李望知動了動喉嚨，望向她的眼神裡有點恍惚，應該從何說起？

他永遠都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意氣風發的模樣。

一身簡單的長裙，長發輕挽，站在展覽裡的畫作面前像是入了畫。

她專注着向參觀者講解靈感的時候，眸中像點燃了燈火，亮得攝人心魄。

四周人聲鼎沸到他想離開，卻無故想翻閱她的欣榮。

腦海裡浮現的畫面很多，但若一定要有定數，他隻想回答：“我想是你。”

他的春天不可或缺。

即便重複又沉重，他也會重新再愛上這一個重複的春天。

魏許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想坦率的面對事實：“我是不是曾經真的想一死了……”

想說的話沒說完，李望知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語速被打斷，自揭傷疤過于殘忍，她願意釋放的那一部分信号就是在對他放行。

深吸一口氣，兀自褪下了那條佛珠，察覺到她的不自在，甚至是有一點想躲，才稍稍用力褪下了那根紅繩。

雪白如玉的手腕上面蜿蜒着一條山脈，像是一條裂縫，隔開着現實與夢境，溫熱的唇覆上肌膚，還沒來得及反應，魏許腦袋裡一片空白。

他的吻輕柔又虔誠。

“你一直都知道嗎？”語氣有些呆滞。

回應她的依舊是綿密的吻，流暢的眉骨近在眼前，魏許内心的燈塔轟然倒塌，她有些難開口，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李望知。”

他柔和又酸澀的目光正視她，一字一句的說：“我在。”

“那個時候，我在你旁邊。”

騎士卸下铠甲，無能為力去擁抱一個沒有色彩的靈魂。

她臉上的空洞像流逝的沙漏，每一分每一秒在遺忘時間，如果不是在醫院搶救及時，他根本不敢想。

魏許看着他，那句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隻有無盡的如鲠在喉。

他的行動已經告訴了她一切。

魏許動了動，想伸手輕輕扶着他的脖頸，沒有猶豫的，傾身抱了上去，身體慢慢被束縛圈住，未盡的語聲淹沒在滿是情意的呼吸裡。

春天還會再回來。

土崩瓦解的廢墟在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