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先生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打開電梯按鈕底下的隐藏蓋子，那裡有着一個向上按鈕。電梯緩緩向上攀升，“叮”一聲停在了隐藏層。

“就是這裡了。”老人驕傲地介紹道。

與其說是圖書館，這裡更像是一個小型博物館。整體燈光很暗，但每走幾步都有一盞小燈照着那些玻璃櫃中的書籍。

“這裡很多都是當年皇城淪陷時從廢墟裡搶救回來的資料。紙張很難長時間存放，絕大部分都是影印本。”

季常明摸索着打開了牆面上的開關，地上出現了一條星河般的指引道路。

“你剛剛讀的那本雖然記錄詳細，但畢竟是從平民角度的表面描述。寫作者沒能參與到皇城的政治漩渦中，寫出來的東西自然停留于最淺薄的層次。”他毫不留情地批判道。

付焓默準确抓住了重點：“您的意思是，這裡有參與皇城政權争奪的人寫出的回憶錄？”

季常明神秘一笑，徑直走到一個展櫃旁邊：“比如這篇，由皇城最有名的才子百裡行歌寫作的《論神權與人權的對立統一》，專門批判大祭司的專權行為。”

付焓默眯起眼睛：“？”

好熟悉的名字，他是不是在哪裡聽過？

他上前點擊一下電子屏幕，一大段滿含怒氣的文字出現在他的面前。

“......神由心生，本就是當權者用于籠絡人心的工具，被巧言令色之徒誇大，再用事實的巧合洗腦，最終營造出神谕的假象。世上究竟是否存在神隻有祭司一人知曉，除他外無人能聆聽神谕。這種毫無證據依托的猜想隻需經過簡單編造便可成為所謂的事實，而這便是大祭司始終屹立在信仰巅峰的原因。世人信奉的東西隻不過是大祭司的謊言，所有人便是被謊言迷惑了心智。”

付焓默一行行看下去，發現大量篇幅都在怒斥大祭司是個騙子，真正提到标題内容的隻有開頭和結尾兩段。

“這是當時的谏文常有的現象，取個好聽又深刻的标題，用于過審。”季常明笑眯眯地說。

“呃，這位......百裡先生看上去站在大祭司專政的對立面？”

“是的，不過就在他這篇文章發表後一個月，他就又寫了一篇新的文章。”

季常明走到旁邊，調出下一篇文字。

“《無神論者最後的救贖：論大權統一的必要性》，他又支持權力歸一化了？”

“誰也不知道這一個月内究竟發生了什麼，大家都懷疑這位百裡先生被某種髒東西奪舍了。不過有小道消息說，大祭司在看到他的文章後哈哈大笑，将他叫去談話了。或許是談話起了作用吧，百裡先生站在無神論者的角度開始理智讨論大祭司權力集中的利弊了。”

“真是......”付焓默不好評價，“很有想法的人。”

“百裡行歌的确很有想法，他追求的東西向來簡單，那便是名聲與地位。他的這篇文章發出後，又有一大批人倒戈......不過我也不清楚他在那場災難中的結局，以他的性格，要是他還活着，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默默無聞。我想他或許已經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沒有，他還在某個角落努力搞事。

付焓默沉默一下，沒有告知老人真相，而是把目光投向這條路的盡頭。

“沒有誰能比大祭司自己更了解大祭司了。”老人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聲音中透着一絲難言的悲哀，“但大祭司很少留下客觀的文字資料，這些東西隻能算作消遣。你......算了，你可以去看看他究竟寫了些什麼。”

付焓默挑了挑眉，走過去點開屏幕。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寫在扉頁上幾個潇灑的大字：“随便寫寫，謹慎觀看。”

這樣的字眼的确很能激起人的閱讀欲望。付焓默往後翻了一頁，同季常明一起陷入了沉默。

“如果有一天，我有機會把自己的力量分給所有人，那我會将其中百分之九十交給我最最心愛的小鳥，百分之九平分給我的三位最忠實的信徒，最後剩下的百分之一平等分給全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