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懷陪着他走完了最難熬的一段路。
淩默的腦子其實還不太清醒,繁雜的記憶伴随着死亡瞬間的痛苦險些讓他當場飛升。他假裝若無其事地走了幾步,估摸着喻懷差不多已經離開後馬上席地而坐,開始試圖整理自己思緒。
但有些東西即使整理也會變得亂七八糟,他索性放棄思考,躺在斜坡上遠遠望着那棵散發着聖光的詭異巨樹,腦子一片空白。
第一,找到焰心劍原胚。
他在零散的記憶中翻找,終于想起那把劍的劍胚長成什麼樣。結合眼前這一切,他很确信那玩意兒是從母樹上折下來的一根樹枝。
遍曆所有記憶,他想不出自己哪來的能耐去幹這種事。
第二,補全時間的漏洞,完善循環。
他深吸一口氣。如果說對焰心劍的事他毫無頭緒,那這一個任務他就太有頭緒了。
自己之前的經曆中有很多奇怪的漏洞,而這些漏洞都以一種簡單粗暴的方式彌補。當時他的精神狀态有問題,沒有再這方面花心思,現在想來,多半就是在這一步上動過手腳。
他想起宮溯甯告訴過他有關時間的原理。既然自己已經站在此處,說明這個時間鍊總會扣合。這次、下次、再下次,隻要他持之以恒地嘗試,這個問題一定會得到解決,缺的不過是時間。
他坐起身,看着樹頂處那塊明顯黯淡的光,若有所思。
第三,想辦法去除世界的病竈。
淩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拖着步子朝命運母樹走去。
在他擡腳的一刹那,無數細小的根系從地底冒出,纏繞住他的腳踝,不讓他輕易離去。他甩了甩腳,強行将根系扯斷,乳白色的液體沾濕了他的褲腿,像一種最為原始的标記。
“什麼東西......”他伸出手指碰了碰,液體黏糊糊地粘在他的指尖,随着動作勾連出幾根細絲,有些惡心。
那些根系依舊不依不撓,紛紛鑽出地面。于是乎,他眼見着身前的土地中探出大大小小的根,有的細如絲線,有的粗如水桶,鋪陳在他面前虎視眈眈。
“......”
淩默條件反射地碰了碰自己手上的戒指。空間壓縮已經随着死亡喪失了他的功能,隻留下一個簡單的素圈。如今他手無寸鐵,僅有的武器是他本人的雙手。
所以他剛剛為什麼不直接轉身跟喻懷要一把武器啊?!!非近戰的遠程武器也可以啊!!!至少來點有殺傷力的東西吧!!!
眼睛又開始一跳一跳地疼。他煩躁地踢了一腳那些糾纏的根系,不明白人類情感的枝丫卻像受虐狂一樣纏上來,攀附住他的小腿,試圖把他往下拉。
在這個意圖顯露前,淩默還未曾注意過這裡土地的情況。現在這些東西一股腦想把他往地裡拉,他才發現這裡的地面像是某種大型生物的皮膚,随着樹的生命周期如同呼吸一般上下起伏。
而他的腳則破開這光滑的表層陷了進去,使勁拔才能勉強掙脫。
他不會最終被這地給吃掉吧?
這副景象讓淩默回憶起黃昏。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印證了那個猜想。
黃昏是命運母樹為了吸取能量導緻的反自然災害。
想起這個,他又想起丁鶴。這個人的身份在如今的他看來已經是透明,但他竟有些想不通這人為什麼要隐姓埋名待在極晝軍當一名普通的工程師。
他的思緒被突然暴起的根系打斷。大地開始翻騰,原本執着于固定他腿部的根也被扯斷。淩默趁此機會擺脫了這些跟蹤狂,輕輕一跳避開了莫名發狂的巨型根系,看向遠處驟然變弱的光。
命運母樹的花期到了。
所有與命運母樹想通的事物都在一瞬間暴起,又在一瞬間衰弱。細碎的花瓣從半空中飄下,落在淩默的頭頂和手心。
這種迷你花跟其他任何一種普通的花都沒什麼不同。花瓣呈現出半透明的嫩白,手指輕輕一碾就能揉碎。淩默隐約能聞到一絲香氣,但仔細分辨時又消失不見。
所有暴動都停滞了,他得以朝着既定的目标前進。地上很快鋪成一條雪白的花路,指引着失去方向的旅者回歸他的應許之地。
淩默踏着花瓣飛速前進,到後面直接跑了起來。勝利的道路近在眼前,他隻需觸碰那顆樹,就能......
然後他就被不知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身體不受控制地前傾,在即将碰到樹幹時開始瘋狂下墜。
淩默條件反射地一抓,隻聽見一聲清脆的“啪”,整個人連通自己手中的不知名物體便陷入了極其熟悉的時空壓縮中。
滾筒洗衣機一轉再轉,他被狠狠彈出來,臉朝下摔倒在一片雪白中。
濕潤而灼熱的液體從自己的臉上流出。他頭昏腦漲地跪坐起來,捂住自己的臉,果然觸碰到一手的血腥。
“這位朋友,您還好嗎?”
淩默痛苦地搖了搖頭,遲來的刺痛讓他有點想流眼淚。
等等,這裡為什麼會有......
一張沾濕溫水的手帕覆上他的手背。陌生的來者扶着他的背,幫他輕輕擦拭着臉上的污漬,直到那張幹淨的手帕也被染成了污血的顔色。而後那人又細心地換了一張新的手帕,在淩默低低的吸氣聲中清理完了所有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