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谷認得出那種表情,那種準備耗盡一切的決意。
“最後一次聯系是什麼時候?”
“昨天中午。”邀月掏出老式翻蓋手機,聲音哽住,“都怪我!要是沒接晚班就能——”
雲谷遞來熱茶時故意碰翻相框,哐當一聲打斷她的自責。“說說他最近發生的事,接觸到的人。”
邀月抓住他手腕:“西索!智喜看到他在競技場的比賽後,智喜就總往擂台那邊跑!”又像被燙到般縮回手,“對不起,我太……”
雲谷打電話詢問安保室能否調取昨天的監控,挂斷後看見邀月正死死咬住下唇。“天空競技場那邊的工作?”
“我會去請辭的。”她苦笑。
雲谷拍了拍邀月的肩膀,“不用,我會幫你找到智喜,請安心工作去吧。”
“可是!”
“就和8年前一樣,請相信我。”雲谷緊緊盯着邀月眼睛。
邀月紮起散亂的頭發,突然轉身深深鞠躬:"雲谷先生,我——"
晨霧未散時,雲谷在競技場一側角樓發現了蜷縮在排風管後的智喜。
雲谷推了推滑落的眼鏡,指腹在鏡框上留下一道汗漬。晨風裹挾着高空特有的寒意掠過,将襯衫下擺吹得獵獵作響。他眯起眼睛:“智喜。”
男孩猛地擡頭,懷裡緊緊摟着他的兔子玩偶。玩偶左耳有一道歪歪扭扭的縫合痕迹,像是被笨拙地修補過無數次。
“雲谷先生?”智喜的聲音被狂風撕碎,他不得不提高音量,“您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雲谷緩步走近,在距離兩米處蹲下,保持與男孩平視的高度。他指了指自己太陽穴:“我找了安保查到天空競技場的監控。”
智喜低頭用臉頰蹭了蹭兔子玩偶:“這裡能看到姐姐工作的檔案室。”
雲谷的呼吸微滞。從這個高度遠瞰,東南方向确實有個亮着燈的房間,邀月藏藍色的工作服在玻璃窗後時隐時現。他忽然明白為什麼男孩選擇這個栖身之所,這裡既能遠遠守護姐姐,又不會成為她的負擔。
“你姐姐很擔心。”雲谷解開外套扣子,從内袋掏出一包牛奶糖,“要吃嗎?”
智喜搖頭時,玩偶的長耳朵輕輕掃過雲谷的手背。布料已經薄得能摸到裡面的棉絮,帶着孩子的體溫。
“姐姐照顧我,很辛苦。”智喜突然站起來,狂風吹亂他毛茸茸的頭發。他的褲子短了一截,露出凍得發青的腳踝,但圓且大的眼睛裡卻透着令人心驚的堅定。他向前邁了一步,“您是不是很強?我可以跟着您學習嗎?”
雲谷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牛奶糖包裝。這個請求來得太突然,卻又在情理之中。他想起幾天前遇到他們時邀月不停倉皇道歉的情形。
“為什麼想變強?”雲谷摘下眼鏡擦拭,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少了幾分嚴肅。
遠處傳來火車的轟鳴,智喜的聲音幾乎被淹沒:“天空競技場,是個危險的地方,我們,姐姐,姐姐在這裡工作很危險。”兔子玩偶被攥得變形,“如果我像電視裡的超人那麼厲害,就能保護姐姐了。”
雲谷的瞳孔微微收縮。他注意到智喜右手有道新鮮的割傷,傷口邊緣呈鋸齒狀,很可能是試圖用水果刀自衛留下的。這個細節讓他手抽搐了一下。
“首先,”雲谷突然伸手按住智喜的肩膀,“你不該讓你姐姐擔心。”他感覺到掌下的骨骼單薄得像鳥翼,“其次,成為厲害的人不是過家家的遊戲。”
智喜的眼睛亮了起來,不是因為高興,而是某種更鋒利的東西。他舉起兔子玩偶:“波比可以當人質!如果我逃跑或者偷懶,您就把它扔進火爐!”
雲谷啞然。他歎了口氣單膝跪地,視線與智喜齊平。他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告訴我實話,你離家出走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刷啦!”一隻鴿子落在排風管上,歪頭看着這兩個吹冷風的怪人。智喜的嘴唇顫抖着,眼淚大顆大顆砸在玩偶頭上。
“我得在這裡守着,上次,”他哽咽到幾乎說不下去,“姐姐的上司、一直摸她的手……”
雲谷的指節發出爆響。他閉眼深呼吸,再睜眼時已恢複平靜。
“三件事。”他輕拍智喜的頭,“第一,現在去給你姐姐道歉。第二,從今天起每天放學去問那裡。第三,”他頓了頓,“這隻兔子由我暫時保管。”
智喜呆住了,鼻涕挂在嘴唇上方都忘了擦。雲谷已經轉身走向消防通道,玩偶在他手裡晃啊晃,褪色的藍格子耳朵拍打着褲腿。
“雲谷先生!”智喜追上去拽住他的衣角,“您是說,願意教我?”
在樓梯轉角處,他們遇見了狂奔而來的邀月。女孩的工作服上沾着水漬,看到弟弟的瞬間腿一軟跪在了地上。智喜哭着撲進她懷裡時。
晨光穿過玻璃,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