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愣愣的,周其钺又問,“可有什麼不适?”
顧雲此時不知今夕何夕,聽他問便帶了些委屈緩慢地開口:
“膝蓋疼...”
周其钺連忙撩起她的褲腿查看,“你的膝蓋好好的,怎麼會疼呢?”
“我摔倒了,就是很疼...”顧雲沒有動彈,說話聲音輕得快要聽不見。
周其钺此刻出奇地耐心,伸出大掌輕輕地幫她按揉膝蓋。
“這樣好些了嗎?”
膝蓋上溫熱有力的觸感立馬将顧雲拉回現實,她瞬間清醒,撐着手慢慢坐了起來。
頃刻間,方才那朦胧的、溫存的氛圍蕩然無存。
周其钺感受到氣氛的變化,很快也收回了手,靜靜地坐在床沿看她。
顧雲一手支撐着,半個身子靠在床頭,兩人四目相對。
她從來沒仔細看過他的眼睛,此時二人相距不過一尺,她發現這雙漂亮的鳳眼底布滿了紅血絲。
相顧無言,她打破了沉默:“大人,您沒休息好嗎?”
周其钺聞言将臉撇開,立馬站了起來,不由分說道,“你醒了便好,我還有些公務處理,先走了。”
顧雲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的頭發也有些亂,肩寬腿長,幾步便走到了門口。
喚了劉嬷嬷進來服侍後,他回望她一眼,沒有多說什麼便離開了。
她的目光追随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才收回來。
劉嬷嬷與顧雲眼神一對,連忙上前行了個禮,“您可算是醒了,可把我們吓壞了。”
顧雲此時已想起了一切,包括周其钺帶來的那個噩耗,但她心裡木木的,一句關于家人的話都不想說。
“您的額頭怎麼了?”
劉嬷嬷寬慰一笑,“無礙,不小心撞着了。”
可顧雲不是傻子,哪有不小心在額頭正中間撞出這麼規整的傷口的?
“劉嬷嬷受苦了。”
劉嬷嬷看顧雲還是一副蔫蔫的樣子,連忙讓春霞把吃食端進來。
“娘子您又昏睡了一天一夜,趕緊來吃點東西吧。三番幾次這樣折騰,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顧雲卻微笑,“我不餓。”
“好歹吃點吧。”
見顧雲依舊死氣沉沉的,劉嬷嬷試探着說,“就當是為了我們這些下人?”
顧雲擡眼,看見了劉嬷嬷額頭上的疤痕,明白了什麼。
她默了一會,回答道,“好。”
劉嬷嬷心如刀絞,也不知那晚周大人和她說了什麼,好好一個人就變成這樣了。
顧娘子一定要挺過去啊。
可一連幾日,顧雲都是這幅消沉的狀态,劉嬷嬷說什麼趣事都挑不起她的興趣,練字木工都被放到了一邊,也不像以前那樣琢磨着出府玩。
白日裡,顧雲不是坐在書房的窗邊發呆,就是抱膝坐在小榻上出神,連帶着食量也比以往小了很多。
劉嬷嬷很是擔心,這樣的狀态明顯不對。
想起那晚周其钺的警告,她連忙遣了人去禀告。神仙保佑,希望周大人能救救顧娘子。
周其钺來時,身上還穿着盔甲,臉上冒了些新長的胡茬,一看就是很多天沒有好好休息了。
重重的頭盔放在桌面上,發出咚的一聲,周其钺随意地坐下。
“怎的,要絕食身亡?”
驟然聽到他的聲音,顧雲的身子一瞬間緊繃。
他又說:“我知你傷心,但你打算一輩子都這樣渾渾噩噩嗎?”
顧雲靠在他對面的小榻上,終究是不敢不理他,“我沒有。”
“呵,不好好用膳,整天整天地發呆睡覺,還說沒有?”
周其钺起身,走到顧雲面前挑起了她的臉。
她感受到面前盔甲冒出的森森寒氣,被迫與周其钺直直對視。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自己好起來,這些天隻覺得整顆心都麻木了,巨大的悲傷之後是強烈的無所适從。
從前她努力地幫着幹農活,是為了讓家裡過得好一些;這段日子她努力地在名為周其钺的牢籠下堅持、試探,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她躲避了十八年的港灣。
但現在,她好像沒有什麼盼頭了...她要堅持逃離周其钺嗎?還是就在這府裡得過且過算了?反正她也不知道該往哪去了。她還要繼續學習讀書寫字嗎?可她最想分享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顧雲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陰翳,底下是濃濃的茫然,輕聲回答剛才周其钺的話:
“可我沒有力氣做别的。”
“你不是挺能的嗎?發着燒還有力氣要爬出府,怎麼這會兒就趴下了?”
顧雲也想起了那次,那時她心裡憋着一口氣,一定要去找找家人,可現在她自嘲一笑,“那不也沒成功嗎?”
“這可不像是你說的話。”
周其钺捏住她下颌的手用了些力,俯身與她對視。
“最後給你三天時間,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發洩,三天後我不想再看見你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
“若是我救回的命最終折在了我的将軍府,小心我去把他們的屍身都挖出來,讓他們在地下也不得安甯!你也休想和他們團聚。”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