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見身後無人跟上來,周其钺終是向另一邊的顧雲走去。
順着她的目光望去,是平平無奇的田園風景。
他輕輕問道:“在看什麼?”
顧雲搖搖頭,“沒什麼。”
語罷,她轉身離去,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周其钺有些想發作,但她抱着花的背影已漸漸走遠,他深吸了一口氣,妥協般跟了上去。
...
觀濤院内,周其钺為顧雲添置了一方小書桌。
顧雲已經出了小月子,周其钺也不再那麼苛刻地盯着她。
此時,二人各自在書房裡伏案而作,互不打擾,倒也有一些甯靜祥和之感。
顧雲埋頭苦練久了,抵不住肩頸僵硬,活動了一下便撐着腦袋開始盤算自己的事情。
周其钺的聲音卻适時響起,“那是岑都督以前送我的劍。”
怔愣片刻,顧雲才發現原來自己對面的牆上挂着一柄劍。她方才想事情,眼神無意識地盯着它看,倒讓他誤會了。
“噢...”
這柄劍瞧着古樸,許是有些年頭了,銳利的光芒褪去,沉澱下來的是圓融鈍感,卻無端讓人感到一股肅殺之氣。
顧雲不想多看,也無意了解這柄劍更多的來曆,随意應和了一聲之後,便低頭繼續對着楊老給她的手劄寫寫畫畫。
不料,今日的周其钺卻很有傾訴欲。
“五年前,父母逝世,我投身岑都督麾下。”
顧雲一聽,更加不解,他父母逝世的話題不是從來都是禁忌嗎?為何今日竟主動說與她聽。
她将視線落在自己的桌案上,依然沒有去看他。
他卻繼續說道:“最開始我也不過是個無名小卒,後來一次剿匪行動中,岑都督注意到了我。”
他似是輕笑了一聲,“為了表示嘉獎,他當即将自己的佩劍取下來賜給了我。”
顧雲忍不住去看他的神情,隻見他的眼神落到那柄劍上,滿眼懷念與堅毅,是她未曾見過的溫和模樣。
他倏地轉頭看她,目光相觸,他的唇角帶着淺淺的笑。
“後來,我便跟着岑都督南征北戰,逐步有了今天的樣子。”
“這柄劍,從那以後也一直跟着我,為我擋下了無數兵刃,也沾染上了無數鮮血。”
顧雲心中冰冷,臉上卻挂着應和的笑。
然而,周其钺接下來的話卻讓她連虛假的笑也擺不出來。
“我早已沒有雙親,這麼多年來,岑都督已是我半個長輩,上次的家宴算是帶你過了明路。”
“雲娘,你的身子已經大好,納妾之禮七日後舉行,可好?”
顧雲渾身冰冷,一時沒有說話。
屋内是讓人焦急的沉默。
受不了他的眼神,顧雲低下頭,瘋狂思索對策。
周其钺卻屏息凝神地緊盯着她。
終于,她緩緩開口:“您曾經提起過,若是為妾,往後便要恪守規矩,不再有随意出府的自由。”
“這幾日,可否讓我再出府逛逛,至少和女先生和楊老知會一聲。許久未見他們,我很是想念,閱墨書坊的靜室和楊老的小院子,我都很喜歡...”
語畢,她直直地看進他的雙眼,眼裡滿是惋惜和祈求。
她知道,示弱更能讓他心軟。
果然,他并未拒絕,“也罷,出府時可要記得帶上護衛。”
周其钺緊繃的身體驟然放松,唇角還仿似閃過了一絲笑意。
顧雲聞言,極力控制自己過快的心跳,穩住聲線起身行禮,“謹遵将軍囑咐。”
周其钺擺擺手,起身離開書房,“我去辦些事,你且随意待着。”
“好。”
顧雲起身,正好瞧見他跨門而出的背影,竟莫名地有些雀躍。
她收回視線,心中定了定。果然,答應他最想要的要求之後,她再提一些小要求便不易遭到拒絕。
當務之急,是去見言杞一面,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七日,她一定能成功的對嗎?
...
另一邊,周其钺走進了雲晖院。
按理說,顧雲搬離這座院子之後,雲晖院應該空了才對。可此時,院内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物什,也不乏下人在院中來往穿梭。
“布置得如何?”
蒼河聞聲上前回禀,“啟禀将軍,新房已布置了大半月,此時已進入尾聲。院内各處已張貼完畢,隻待顧娘子的婚服與頭冠,所需之物便齊全了。”
“嗯,婚服與頭冠臨時趕制的,繡娘與簪娘縱然辛苦,你也得多盯着些進度,最遲五日後,務必完工。”
“是!”
蒼河退下後,周其钺踱着步,在院子裡逛了起來。
這座小院子已不複往日模樣,紅綢挂滿橫梁,檐下滿是彩燈。
步入主屋,一應物品都做了更換,桌椅換成了剔紅髹漆的樣式,床帳也換成了輕紗紅綢。
除此之外,一并新添了屏風、櫥櫃,四處列上了不少玉石擺件,整個屋子顯得莊重而喜慶,說是迎娶正妻的規格也不為過。
周其钺滿意地勾了勾嘴角,不枉他這些日子在她眼皮子底下悄悄安排。
她今日未再拒絕,等婚服與發冠制成,他一定要給她一個驚喜。
想到這,周其钺離開的腳步都輕快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