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鹿飲溪強了不少,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妖怪。吟瑜在心裡評價道。
熊升樹作為禦靈門弟子,常年與契約妖獸相伴,對妖族的敵意本不似其他除妖門派那般強烈。隻不過是他見這狐妖忽然貼近賀振翎,護友心切,一時失了分寸,按劍純屬本能反應。
但他很快發現吟瑜此舉隻是在試探自己,不免尴尬地縮回手,意識到自己的失态。礙于眼下還有個不知情的胖掌櫃在場,他隻得硬着頭皮裝下去:“老劉,他們是我的朋友,住宿不用記賬。”
“原來是禦靈門的朋友,失敬失敬。”老劉堆着笑,将銀子還給賀振翎。他粗糙的手指在布衫上蹭了蹭,殷勤地斟了三碗茶。随後,他在熊升樹的眼神示意下識趣離開,臨走還不忘把客棧大門掩上。
熊升樹的臉色幾經變換,最終開口:“你不是一向不認同禦靈門的契約法術嗎?怎麼還把一隻妖怪當作朋友?還是說……他是你此次任務未了的隐患,必須寸步不離地看守?”
這人不善的語氣讓吟瑜莫名不爽:“你怎麼不直接問我這個隐患?”
嚴格來講,熊升樹最後一個問句并沒有說錯,賀振翎最初與吟瑜同行,确實抱着“看守”的心思。但現在賀振翎肯定不能這麼說:“我和他在善玉山遇見鹿姑娘了,還有阿宇。”
“我知道這事。她想與一隻百年妖齡的白鹿立契約,還是我準她去的,”熊升樹順着他的話往下問,“她成功了嗎?”
“沒成功,但小姑娘倒是成長了不少。”賀振翎将善玉山發生的事娓娓道來,隐去了吟瑜為吓唬鹿飲溪而假造天雷的那段。
“主動出去看看是好事,萬一遇到與她有緣的妖怪呢,”熊升樹欣慰于師妹的成長,舉起茶盞向賀振翎示意,“看來這次經曆,也讓你對我們的契約法術有所改觀了?”
“确實如此。”賀振翎舉杯相碰,瓷杯相撞發出清越的聲響,兩人相視一笑,硬是将一盞清茶喝出了拼酒的氣勢。
……這倆人還挺有默契。吟瑜看着他們熟稔的互動,莫名覺得那茶杯相碰的聲音格外刺耳。
賀振翎放下茶盞:“三日後的奇珍盛會,你可有耳聞?”
熊升樹正了神色:“自然,我會代表禦靈門參加。”
賀振翎:“你可看中什麼心儀的寶貝?或者你師父有沒有給你什麼囑托?”
熊升樹失笑:“沒有,我們禦靈門就是去走個過場。我因為碰巧在燕山一帶遊曆,所以被師父臨時抓來,充當門面罷了。”
他看着坐在右手邊的吟瑜,意識到了什麼:“等等,你們該不會是為了那壓軸的燒痕劍吧?”
“正是。那劍是用我妹妹的尾巴鑄的。”吟瑜從袖裡摸出一枚銅錢,在指間靈活翻飛。
雖然春岸不是他妹妹,但春洲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更何況春洲春岸的名字還是他取的。
“你想買劍?”熊升樹的目光在吟瑜把玩的銅錢上停留片刻,“但奇珍盛會的規矩是價高者得,燒痕劍又是壓軸寶物,價格更是沒得說。你一隻妖怪,拼不過那些财大氣粗的除妖門派。”
“那就搶喽。”吟瑜手腕一抖,銅錢“叮”的一聲落在茶桌上,滴溜溜地轉個不停。
“……”熊升樹難以置信地問賀振翎,“你就任由他在奇珍盛會上胡鬧?”
他雖然不清楚賀振翎當年離開雲儀宗的緣由,但此人這些年東躲西藏的處境他都看在眼裡。若是因為一隻狐妖在奇珍盛會上鬧出亂子,引得雲儀宗注意,那賀振翎這些年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你别聽他瞎說,”賀振翎揉了揉太陽穴,“那劍是不是用他妹妹尾巴鑄的還兩說呢。”
“哦。”熊升樹的嘴角撇了撇,将對狐妖的刻闆印象又撿了回來——漂亮皮囊下盡是謊言,最會蠱惑人心。
吟瑜對他的态度轉變不以為意:“你既是代表門派參加,應該知道不少關于燒痕劍的細節吧?”
“劍雖是火屬,卻與尋常火焰截然相反,走陰脈,屬陰火,”熊升樹不情不願地解釋,“劍身通體幽藍,如深海寒冰,出鞘時會有藍火紋纏繞劍刃。據說除了劍主之外,他人靠近劍都能感覺到滲骨的冷意。”
“那就是了,”吟瑜轉了轉手腕,銅錢消失在袖中,“我妹也屬陰火。”
“難怪會選它為壓軸,”賀振翎若有所思,“屬陰火的妖怪本就少見。”
“……所以?”熊升樹問吟瑜,“你打算怎麼辦?”
吟瑜簡短道:“先在這住下,然後找我妹,其他再說。”
“……”熊升樹沉默了,“您連令妹在哪都不知道?”
“這很重要麼?”吟瑜嗆他,“反正她最後一定會在奇珍盛會上現身。”
熊升樹轉而看向賀振翎,後者會意,把鑰匙遞給吟瑜:“去樓上歇歇?”
這分明是要支開他。吟瑜不太高興,連帶着方才品嘗糖炒栗子時的愉悅心情也随之煙消雲散。
但他還是晃着鑰匙上樓了。木樓梯在他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仿佛在無聲控訴着什麼。
賀振翎對樓上跺腳聲充耳不聞,目光落在熊升樹空蕩蕩的小指上:“白虎呢?”
他第一眼就注意到,對方小指上那枚由白虎妖力凝結的玄鐵指環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