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記得某人說自己小時候沒叛逆過。
鹿飲溪拿出師姐的架勢,沖上前去厲聲教訓阿宇。少年隻是偏過頭,眼神閃爍卻不說話——也不知那些訓斥他能聽進去幾分。
獲鹿的妖患就這麼輕輕松松地解決了。一回生二回熟,吟瑜照貓畫虎道:“所以虹霓宗的攔路虎是趙明德,雲儀宗的攔路虎是……”
賀振翎:“高康安。”
“攔路虎?他們為何要攔你們?”熊升樹也感覺怪異,“……他們該不會是在拖延吧?”
賀振翎沉吟片刻:“他們是不是想拿狐尾做什麼?”
“可狐尾并不如龍鱗、龜甲實用,”吟瑜蹙眉,“隻要我想收,它是随時可以收回來的。”
就像以春岸狐尾為主材的燒痕劍——眼下劍就在春岸身邊,隻要她有意,熊升樹不阻撓,她随時都可以把其中的狐尾收回來。包括那晚賀振翎曾說過的,即使吟瑜的尾巴真被煉進虹霓宗的宗門,當作鎮門結界,隻要他想收,也可以大鬧虹霓宗一場,逼着程宗主還給他。
雖然接續的效果與剛渡劫後相比,會折損些修為,但狐妖的成仙之路不看這一點點的折損,隻看狐尾的數量。
“可就算我們知道他們在拖延也沒用……”春岸有些沮喪,“化形仍是件要緊事,我們還是要按原計劃先去禦靈門。”
知道着急無用,吟瑜幹脆不急了:“無妨,既已有了眉目,年後再說也不遲。”
比起找尾,他更想揪出盜尾之人。一是反正他現在目标明确,不像之前像無頭蒼蠅那般瞎找,所以也不像之前那般着急。
二是他也沒想好該怎麼“血洗”虹霓宗和雲儀宗——程宗主倒還好說,可那姓彭的是賀振翎的師父,即使他倆師徒關系一般般,但他總不能真一點情面不給吧?
另一邊,鹿飲溪的訓斥還在繼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些村民何其無辜!禦靈門從小教你的道理,不是讓你用來迷惑妖物神智的!”
“我靈根先天有缺,再怎麼努力都是徒勞,”阿宇終于轉過臉,聲音仿佛淬了冰,“你們明明知道,卻看着我像個傻子一樣白費力氣……很好玩是嗎?”
“不是的……”鹿飲溪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所有話都卡在喉嚨裡。
“候冠宇你也不好好想想,我們說了你就聽?”熊升樹臉色十分難看。看來高康安不止教會阿宇邪術,竟還搞起挑撥離間這一套。
“看吧,熊孩子都是這個德行,”吟瑜在一旁圍觀禦靈門的家事,“管嚴了嫌你啰嗦,管松了又怪你在看他笑話,橫豎都是他占理。”
賀振翎發自内心地心疼這對師兄妹:“攤上這麼一個熊孩子,着實令人頭大。”
春岸剛想發表意見,忽聽見一陣細微的“嘶嘶”聲。
“怎麼回事?”她警覺地環視四周。按理說有吟瑜在此,除了她之外,方圓幾裡不會再有第三隻妖獸靠近才對。
那聲音陰冷粘膩,可以聽出是一隻妖力深厚的蛇妖。但當春岸仔細搜尋時,卻是始終沒能找到聲音的來源。
……或者說,她是在本能地抗拒着那個顯而易見的答案。因為那蛇妖的聲音,正清晰來自于阿宇跳動的心口。
蛇信吞吐聲音很大,賀振翎也聽到了:“……又是為虎作伥。”
吟瑜啧啧稱奇:“這小兔崽子可真能氣人。”
也不知道阿宇是怎麼和那隻蛇妖勾搭在一起的,總之他主動成為“伥鬼”,心甘情願将自己的魂魄獻給蛇妖。但他比渾渾噩噩的老王要聰明一些,他在成為“伥鬼”的同時,還将曾于禦靈門學到的本領與為虎作伥糅合,使得他既非完全的伥鬼,也不算傳統意義上的契約者,隻是與那蛇妖勉勉強強結了契,達成一種詭異的平衡。
但這種平衡極不穩定,方才“靈根有缺”的質問讓他心神失守,意外驚醒了蟄伏在他體内的蛇妖。此刻那赤紅的蛇影正在他皮膚下遊走,漸漸浮現出猙獰的輪廓。
鹿飲溪踉跄着後退數步,靴跟陷入松軟的泥土中。熊升樹反手将她護在身後,寬厚的背影擋住了她大半的視野,卻遮不住阿宇非人的異變——少年的指甲正在變長變尖,在月光下泛着青黑的色澤。
春岸在“阿宇”和“蛇妖”的稱呼之間猶豫一瞬,還是選擇了後者:“可那蛇妖為何不懼您?”
吟瑜向上指了指逐漸聚集的雷雲:“因為它靠這旁門左道達到渡劫的條件了。天劫當前,我這隻老狐狸又算得了什麼。”
“又是渡劫,咱們真點背,”他戲谑道,“點背他媽給點背開門——點背到家。”
春岸:“……”
“我還以為這雷又是你招來吓唬那孩子的。”賀振翎恍然想起那蛇妖身影赤紅,也是本相屬火。
“吓他作甚,”吟瑜睨了他一眼,“我是那種随便吓唬人的性子嗎?”
賀振翎斬釘截鐵道:“是。”
吟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