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石青面前,绛姨染坊門内的地上,擺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而竊藍正站在那堆東西的正中間。
她溫言道:“除魔捉鬼本就是我們的職責,您當真不必如此客氣。”
末了,竊藍又将臉轉向黎攸,看到她空空如也的且又被發辮遮擋住的右耳朵,也是一愣。
熊似的中年壯漢說得激動,口涎橫飛,粗胖的左臂一掄,大剌剌道:“诶——要的,要的!若不是各位大仙啊,我那孩子生出來也是個怪物,也活不久長啊……”
這一下,石青又沒了教書先生的派頭,而是像個混迹江湖的社會人。
黎攸立于原地,不動不言,耳聽着竊藍師姐和石青的客套話。
幾番推拒後,石青最終還是答應将那些大大小小的東西拿回去了:“各位既不願收我石某的東西,那不如明日來參加犬子的滿周禮吧,好吃好喝俱全,保證讓各位仙人滿意!”
赤紅花芽必會在嬰孩出生的第二天顯現,那物雖小,但卻因為赤色而格外醒目。所以,一般在孩童出生的第二天,便會知道他有沒有事了
而石青的孩子正巧是他去千骨塔的那天生的,到今日為止已然過去了六天,孩子并未出現那般情況,而是健康正常。
自赤花怪童事件後,繪鸢城便多了一項習俗——那就是生出健康孩童的人家,會在孩子出生後的第七日為其辦幾桌熱熱鬧鬧的滿周宴,叫上親朋好友來參加,人緣好者甚至要辦上十幾桌,乃至幾十桌。大家來此,一為慶祝東家生出健康孩子,二為沾沾東家的喜氣,以免自己家也生出“怪童”。
得了正常孩童的石青也免不了俗,慶祝的宴席正準備在明日開辦。
見他滿面喜氣,也确實熱情殷切,竊藍不再好推拒,而是應了下來。
見竊藍答應,石青也便不強求她收自己的東西,而是以一隻獨臂搬起了放在門内的大小箱子來。見他不方便,黎攸和竊藍就幫着一起搬。
那箱子着實沉重,細胳膊細腿的黎攸搬得滿頭大汗,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并沒有注意到,數個箱體之上都萦着淡淡的碧色鬼氣,忽然一陣風來,那陣陣鬼氣便乘着風,悠悠蕩蕩撞在了竊藍屋子的木窗之上,鑽入了房中。
木窗内,坐在祈天燈竹籃中的小号鹿鴉青眼睫忽擡,勾唇露出詭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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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姨染坊院中。
晨起之時,黎攸和缃娥均換了一身衣裙。由于是去參加人家的孩童的滿周宴,穿旭晟山白衫不太妥當,所以二位少女這才換了一襲粉裙。
缃娥甫一出來就歡喜得很,在日光下不停地轉着圈圈,黎攸倒是沒什麼表現,眉頭微擰,站在那兒不知忖着什麼。
缃娥并未看出黎攸這幾日的不對勁,隻以為面色淡淡的她是裝了起來。因為在旭晟山中,隻有黎攸得了落黛紫的許可,不必穿旭晟山統一的修士白袍。
缃娥轉圈圈的動作停了,自覺羞恥地白了黎攸一眼:“真不知道掌門娘親為何如此偏袒于你,每天都有七彩斑斓的新衣裙穿,而我呢,即使下了旭晟山,都隻能穿那破白衫!”
黎攸抱胸:“你也可以選擇不穿呀。哦——對了哦,忘了竊藍師姐和我們同行了,師父在,你自然是不敢。”
缃娥又偏頭,毒舌道:“是不是因為你天生無靈根,娘親怕你給我們旭晟山丢臉,這才不讓你穿我們統一制式的衣衫呢?”
黎攸漫不經心道:“我想,不讓穿和允許不穿還是有分别的。師尊隻是允我不穿,而并非不讓我穿。你見過哪個不認徒弟、覺得徒弟丢臉的師尊還為她親自尋補靈環?”
缃娥登時氣鼓了兩腮:“你!”
半晌,缃娥又圍着黎攸轉了三轉,一陣狐疑,道:“你怎麼又換回這發型啦?你那雙髻呢,你那尖耳飾呢,怎麼不梳,不戴了?”
黎攸沒事人似地攤手,道:“在房裡。”
末了,黎攸又挑了眉,亮晶晶地鹿眼望着缃娥,道:“怎麼,我又想換回以前的裝扮風格了,不行嘛?”
竊藍無奈看着兩個的少女,溫聲道:“好啦,怎麼一大早上起來就鬥起了嘴。”
黎攸看她仍穿了那件旭晟山的白衣,奇道:“師姐,你這是……”
竊藍:“我正要與你們說此事,今日宴席,便由你們兩位便代我前去祝賀吧。”
缃娥道:“為什麼?師父呢?要去哪兒?”
竊藍道:“我還想對周邊調查一番,你們去吧,不必管我,我原也不喜熱鬧。”
竊藍确實也不喜喧嚣場合,在旭晟山時,每每大家吃喝歡聚,即使衆人強烈熱情相邀請,她都是能推則推。對于她來說,在房中捧一本書,要比和衆人聚在一起吃酒閑聊來的舒服。
缃娥眸中閃過一絲失望,小姑娘既愛熱鬧也愛師父,竊藍不去她自然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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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少女最終還是出了門。
竊藍站在院中,望着她們的背影遠去。
半晌,她面朝院子一角,淡道:“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