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乞丐直勾勾看向某處,眸光比見了那雞腿饅頭還要驚喜,口水都要滴了出來。
石青卻是先一步跑上前去,他寬闊的背影遮擋住了乞丐們的視線。
石青道:“烏娘,你怎麼出來了?”
被喚作烏娘的女子抱着白胖的孩子微微欠了欠身:“我來和相公一起迎客人。”
言罷,她微擡眸子,望向了宴席這邊。
這一下,乞丐們具都看清了她的面容……
要說石青是個斷臂的中年黑胖子,那這烏娘便是個面若桃花,膚白似雪的青年女子。
她身材高挑,唇紅齒白,青絲半挽,楊柳腰,羞花面,墨黑發,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她和石青站在一處,不清楚狀況的還以為是父親和女兒,野獸配美女不過如此。
衆乞丐捶胸頓足,血脈噴張。
石青飄在虛榮心被極大滿足的歡愉裡,衆乞丐浸泡在一股名為嫉妒的酸水裡。
“石殘子你可當真是好命啊,娶個婆娘這般漂亮,生個崽子也是個帶把的活的!”衆乞丐具都擦擦口水站了起來,撓撓屁股越上前去,去烏娘那邊看孩子去了。
石青年輕的時候,尤其是做私塾先生的時候,讀書出身的他定是聽不得這般粗俗話的,對這些乞兒有的也隻是鄙夷。可斷臂之後,尤其是他丢了活做,又百受排擠沒銀錢吃飯之際,他也做了兩三年的乞丐,那時的他為了不挨打,混在乞丐堆裡說着他們的話,早就沒有了讀書人的清高,或者說生活不讓他有那讀書人的清高。
石青笑了笑,對着這幫乞丐拱手,道:“多謝各位今日來捧石某的場。”
老乞丐一捋胡須,直接道:“诶——你跟我們就别來這套了,要不是有吃,我們才不會來呢哈哈哈哈哈。”
末了,他又伸出髒手準備逗弄一下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诶石殘子,這小崽兒叫什麼?”
石青不動聲色地躲開了:“尚兒。寓意着天天向上,蒸蒸日上。”
沒碰到孩童的老乞丐像猴一般,左手搔了搔自己的右手背,笑得口水亂噴:“好名字,往上走,上好塾、上好館兒、上好洞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中年乞丐道:“老王啊,我之前怎麼沒見你這般能整詞啊,這叫什麼來着……排比了,排比,哈哈哈哈哈你看看,這不愧是和私塾石先生一起讨過飯的人”
石青臉色變了變,笑道:“是啊,尚兒未來第一步就是要上私塾的,這書啊,可是一定要讀的。”
末了,他轉頭看向女子:“這名字還是烏娘取的。”
衆乞丐又是笑得黃牙滿口:“還得是嫂子啊,看嫂子這般,難不成也讀過書?”
烏娘看向懷中的孩子,淡道:“是,我從前也想做位教書的女先生。”
衆乞丐一愣,随即哄堂大笑了起來。
“石殘子,你别說,嫂子還蠻有雄心壯志的。”
乞丐的貶損之意明顯。
雄心雄心,先天就帶了一個雄字在裡面,這個字連同野心一起,用在男性身上便是褒獎。
而安在女子身上呢,很多時候就變了一種味道。
那是一種揶揄藐視的意味。
雖然,現在的烏娘是莳銘樓的賣藝者,可她方才也說了是“從前的夢想”。
他們分明都沒有了解過烏娘的出身背景以及成長環境,隻因作為女子的她,說出了方才的那番話,他們就會對她肆意嘲笑。
“這個女子太有野心了”,好像就天然帶了一種含義,這個女子不安分,不溫良。
可是安分,溫良也隻是普天男性對女子的規訓。
石青似乎也因為妻子說出這樣的話感到羞恥,于此同時,他忽然眼睛一瞥,看到了烏娘因為剛剛喂完奶,沒有完全穿好的衣服。
他冷眉一豎,怒意更盛了:“嘴上沒把門的,胡說什麼!這裡沒你的事了,快快快快退下去吧。”
末了,他惡狠狠地又在烏娘耳邊低吼道:“回去理好你的衣服!”
石青并沒有把烏娘當做是一個獨立的女性,而是将她當做他的一個附屬物,她甚至都沒有表達自我的權利。
而後他又對着那一衆乞丐嘿嘿,道:“什麼教書先生啊,她連幾個大字都不識的啊,她就是知道我從前的榮光這才會這麼說的。原先她确實是有些想法的,可跟了我之後,經過我的訓導啊,她就變了。女人嘛,生孩子顧家才是正道。”
“不過啊,我家這個也不隻是顧家,我家的銀錢也都是她賺。雖然她在莳銘樓那種煙花之地做事,可我也是日日跟她一同入内啊,我那兩隻眼睛,可都是緊緊盯着她呢。”
“石殘子,你當真是好福氣啊!”
衆乞丐羨慕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在石家,孩子烏娘生,家事烏娘做,銀錢烏娘賺。而石青呢,人到中年了,還能享受纨绔子弟的待遇,天天什麼事情都不必做,隻泡在脂粉滿溢,靡音繞耳的薄紗裡。
聽着乞丐們的豔羨,石青心中噴湧出了悸動的快意。
男性的最高價值證明并非來源于女性的贊歎,而是同性的喝彩。
即使他們是一群胸無點墨的乞丐,一群社會最下層的蝼蟻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