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照院中。
黎攸躺在榻上輾轉反側了大半個晚上,最終還是翻身而起,推門而出。
落照并沒有限制她的自由,她可以随意在這院中走動。
忽然,她的耳邊傳來一陣嗚咽之聲。
聲音很輕很弱,微雜,就像是幾個垂死的病人一同無意識自喉間擠出的痛喃。
黎攸神色一凜,随即尋找開來。
但她走遍了小院,卻還是一無所獲。
不僅如此,她還發現除了她住的那間屋房外,其餘的地方一律被封上了結界,看似落照沒有封鎖她的自由,但其實她從這裡看不到一絲其他人的影子,也探查不到一絲有用的信息。
白天的時候她就覺得這位掌門人奇怪了,按理說他若是在意山門進了妖且真心想為自己的徒弟出氣,就該當機立斷以儆效尤當衆給她來上幾鞭子,并将荼月白,或者将她和荼月白一并趕出去。
可他卻并沒有。
他隻是讓自己住在他的洞府,等待日後的懲罰。
為什麼?他的目的是什麼?
*
翌日。
黎攸的房門被敲響了。
來者并非是落照的小厮,而是落黛紫。
隻聽她開門見山道:“聽聞你繪畫技藝不錯。”
暮色漸暗,最後一筆落,黎攸将落家的全家福交到了步橘的手上。
步橘是落照的妻子,落黛紫的母親,聽同門說,這落照看似是掌門,但這門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實則都是步橘在管。
而今日,也是步橘聽聞黎攸繪畫技藝甚佳,這才請了她幫忙畫一張掌門的全家福。
落照對這全家福并不感興趣,在黎攸落下最後一筆後,他便以有事為由先行離去了。
而步橘接過了畫,不由贊道:“黎攸這畫技當真是旭晟山第一啊。”
黎攸低頭道:“您喜歡就好。”
落黛紫依舊是那副不太喜歡黎攸的樣子,淡瞥了她一眼,轉頭也想走。
然而還沒走出去幾步,步橘便叫住了她:“紫兒,你看看你,幹嘛總是闆着一張臉,這畫出來多不好看呐。”
落黛紫停了停腳步,最後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看着步橘歡喜的模樣,黎攸試探性地問道:“所以,這便是您們說的懲罰嗎?”
她這個您們特指落照和步橘。
聞聲,步橘微微一愣,而後從畫裡擡起了頭來:“不,不是,我隻是一直想尋人繪一張全家福,又聞你正好在此,這才……”
很快她又補了一句:“你說的懲罰我不知曉,那事一直是落照一手掌管,我和你師姐從來都不過問的。”
黎攸微微一愣,不是說懲罰麼?
那件事,那件事又是何事?
*
黎攸沒有想到受懲戒的日子就定在了第三日。
這是一個清晨,已然東升的太陽表明了今日定是個豔陽天。
偌大的院中,落照手執一把折扇坐于一處屋檐下。
他面前跪着的,是頭戴鬥笠,手裹白色布條的黎攸。
緊接着,十個衣着破爛的人被幾個山門弟子帶了上來,他們站在落照身旁太陽被遮蔽的地方,身上并未有任何桎梏。
個矮赤眸,他們都是梧傷族人!
十個人面容都生地差不多,但卻還是可以看出有八人已然年過一百,因為這八人的身上全都寄生了密密麻麻駭人的獨目蟲。
“神女殿下……”
他們看清了跪在地上的少女,不由得驚異出聲。
末了,他們又轉頭看向落照——這個下令抓他們來這的人,十人眸子均閃過一絲異色,不知是崇敬還是畏懼。
“你們怎麼……”黎攸顯然也全然沒有料到她會在此處看到自己的族人。
而這十人她剛剛巧還都認識——他們具是梧傷地下城的名人,都為地下城做出過傑出貢獻。
可以說,他們在梧傷地下城是除了自己這個神女和城主之外最得人心的幾個人了。
未等幾人作答,落照便先一步命弟子将數個透明物什發到了他們的手中,那是——黎攸的血陽珠。
小弟子道:“之前教你們的,都會了麼?”
幾人忙不疊的點頭。
黎攸隻覺眼前閃過幾抹赤金的光亮,咻咻咻幾下,十人具都籠罩在了單獨的屏障之中。
落照不但把她的族人帶了過來,竟還交會了他們血陽珠的使用方法。
看着身周的護罩,十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小弟子指着撒滿陽光的院子,道:“去吧。”
十人雖然全身籠着赤金的護罩,可沒人願意率先踏出那一步,他們對太陽的恐懼仿似刻在了基因裡。
落照似乎等得有些不耐,微微蹙了眉頭,小弟子捕捉到了他的情緒。
擡手推了其中一位被獨目蟲寄生了的灰衫梧傷人一把。
“啊——”
灰衫男子被推了個趔趄跌倒在地,他渾身抖得厲害,雙手無意識地護住了腦袋,一瞬間的驚恐讓他怔愣在了原地,就連往那背陰之處爬都忘了。
意想中蝕骨的燒灼之感并沒有出現,相反的是紮根在他身上的獨目蟲一瞬間失了活,原本密密麻麻眨着駭人眼睛的一衆蟲子簌簌而落。
灰衫男子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身上發生的這一幕,他原本被那獨目蟲壓得牢牢的身子也在片刻後無比輕快了起來。
那九人也是一陣驚異,紛紛伸出腳來躍躍欲試,見沒事後便撒開了歡似的奔向了院中。
梧傷族人怕陽氣,而獨目蟲怕陽光,血陽珠張開的護罩隻擋陽氣而不遮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