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輕手輕腳地推開了門,直沖黎攸房中的一角而去。
屋房中一片漆黑,他左手拿了一張帶字的紙張,右手在那角落中掏了三掏,可最終卻是抓了個空。
小秋的額上頓時起了一層薄汗:怎麼回事,他分明昨夜才放過來的,怎麼今日便消失不見了?
就在這時,屋内燭火霎時間亮起,小秋心中一顫,轉身便見黎攸手執一隻小灰布袋,正平靜地看着他。
下一瞬,少女清亮的聲音傳來:“你要找的,是這個嗎?”
燭火為黎攸渡上了一層金黃,她手中拿着的,正是小秋方才一直尋找的東西。
小秋吞了一口口水,低垂下了頭,沒有回答。
黎攸平靜望向比她高上不少的少年:“小秋,或者應該叫你,易秋半。”
易秋半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嘴唇翕動:“你,你早就知道……”
“嗯,知道。”
她手指勾着那小灰布袋的繩子,悠悠在手中轉着,末了,她彎唇一笑,道:“為了賠罪而故意被那妖傷,你說你何必呢?”
這下易秋半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其實,黎攸在救小秋時就認出了他,他就是害死绛姨的肉包爺爺易藕絲的孫子,易秋半。
而那日她也悄悄探了他,發現他完全有對付那些小妖的實力,他被那小妖傷都是裝的。
不過,即使是這樣,黎攸也并沒有選擇拆穿他。
反而,她順着他的意,将他留了下來,她想看看他究竟有什麼目的。
可近一個月下來,小秋都沒有什麼特别的舉動,反而當起她這裡的幫工,還是那種很起勁很賣力的。
唯一一次的小動作,就是他昨日潛入她屋房放的這隻錢袋子。
那時的黎攸便徹底明白了,他是在為他爺爺那日沒讓绛姨母女進院而導緻绛姨慘死的行為贖罪。
這個一貫平和沉穩的大男孩現而蹲在了地上,淚水自他的面頰滑落:“對不起,對不起……”
易秋半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便死了,而他的爺爺易藕絲則一直靠賣包子來養活着他。
绛姨在繪鸢城的人緣不錯,為她鳴不平的人有許多,易藕絲占绛姨染坊,導緻绛姨慘死的那件事出了後,他的生意便做不下去了。
而同樣的,在旭晟山的修煉的易秋半也因為此事被同門孩童霸淩排擠,最終導緻他也失了修行的機會。
就這樣,爺孫倆隐姓埋名,去到了隔壁的村子生活,可繪鸢城的人很快便尋了過來,這個村子他們又待不住了。
他們緊接着換了好幾個的住址,都是如此這般,最後,爺孫二人一咬牙,直接來了這最東邊的楓漁。
一路的奔波耗盡了他們所有的銀錢,而易藕絲的年紀畢竟也大了,受不了如此奔波,他被累病了。
而又沒過多久,他便病得隻剩下一口氣了。
人總是在死前向善,易藕絲也不例外,最後的那段日子,他口中總是叨咕着绛姨和竊藍的名字,祈求獲得她們的原諒,可是沒有人在聽,他最終隻好含悔而終,連眼睛都沒有閉上。
而恰在此時,易秋半在楓漁鎮中看到了黎攸的身影,于是他便想盡了一切辦法,想要為爺爺或是為他自己贖罪。
黎攸拿着那裝滿銀錢的布袋搖了幾搖,平靜道:“如果這樣能讓你心安一些的話,那麼我收下。”
“不過,你最應該道歉的人不是我。”
言罷,她又将那布袋放回易秋半的手上,壓在了他寫的那封道歉信上:“所以,我不該收。”
“拿着這些回旭晟山吧,去找竊藍,你最該道歉的人是她。”
“不過或許,該道歉的人也不是你。”
黎攸言罷,看向易秋半還在淌血的手,緊接着,她的視線又移動到了他被捏紅了的脖頸上,道:“那家夥,下手總是這般沒輕沒重的,”頓了一下,她自乾坤繡袋中抽了塊雪白布條遞給了他:“擦擦吧。”
易秋半點點頭,順手接過了過去。
看着他擦血的動作,黎攸道:“與我們相處這麼久,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吧,他一向如此,有些沖動,特别是遇到和我有關的事。”
“所以……”
黎攸話說一半,就被易球半接了起來:“說到底還是我先欺你們在先。”
“嗯。”
黎攸垂眸,盯着易秋半手中的錢袋子:“不過,以後,待我好這種事就不必了,你該道歉的不是我,而且前些日子,他因為你可是吃了不少味呢。”
窗外,藍眸滾了滾,一種奇異的感覺自心口蔓延。
黎攸言罷,眸光看着窗戶的方向彎唇笑出了梨窩:“你說是吧,荼月白。”
*
易秋半便離開了。
月明星稀,東方既白院中,荼蘼花搖擺。
屋檐下,黎攸和荼月白并肩而坐。
方才做錯事了的荼月白又是低垂着頭,一言不發。
他每每做錯了事情,好似都是一副這樣垂頭喪氣的模樣。
黎攸偏頭望了望他,抿唇一笑:“好了,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别埋着頭做鴕鳥了。”
荼月白慢慢擡起來頭來。
緊接着,黎攸也仰起頭來,望向璀璨星空:“荼月白,你說,‘家’究竟是怎樣一個詞彙呢?”
荼月白:“就像我們現在這樣的?”
“不,不是我們長大後會組成的家,而是我們的原生家庭。”
荼月白茫然地搖了搖頭。
黎攸看着他這幅懵然的小狗樣,想起了他的身份,笑了:“你隻是隻小貓妖,此事我也确實不應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