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九月底到十月初是大名鼎鼎的慕尼黑啤酒節舉辦期。
來開會的大家在當地迅速變成了旅遊團的一份子,有的甚至眼睛掉在了那些端着啤酒杯的女服務生身上。
一方面是穿着巴伐利亞傳統服飾的姑娘們顯得更漂亮。另一方面是她們露出來的肌肉。
顧貝曼看着她們以一種非常危險的平衡姿态在人群中穿梭。那麼龐大沉重的啤酒杯聚集成高塔,在女服務生面帶笑容擡臂就走的輕松下又顯得像是某種精巧的小玩具。
“整個啤酒杯帶啤酒約一公斤重。這裡的姑娘們可以一次性端着十幾杯啤酒在擁擠的人群裡穿梭。”當地人得意洋洋的向他們炫耀,“你們有誰想試一試?打碎了杯子要把酒買下來哦!”
坐在酒桌上的人群跟着起哄。
酒精點燃了氛圍,即便是青天白日,人們也醉得熏熏然了,身處其中即便沒有喝酒也會有點上頭。
顧貝曼不喜歡失控的感覺,因此同大部隊脫開一節,在翻她手機上的行程。
今晚在慕尼黑大學開學活動月上有一場表演,明天有一整天的會議,下午三點結束。租車行在火車站附近,由于離啤酒節舉辦地特蕾莎草坪太近地鐵站肯定會人擠人,需要預留時間。
侍應生們看見落單的人,紛紛熱切地圍上來推銷。
都到德國來了,怎麼能不喝啤酒呢?
一個人嗎?更應該喝點東西了,喝點東西大家就會混熟了。
一直以來德國人民都以冷漠古闆聞名,顧貝曼不禁要問這哪裡古闆冷漠了。她NO了一路,邁大了步子想去追大部隊。
一杯啤酒湊到了她的臉上,顧貝曼下意識推拒并且“NO”了一聲。
“我請你。”紮着馬尾的女服務生用磕磕絆絆的中文說,“美麗的小姐。”
周圍的侍應生一邊幹活一邊看熱鬧,有些人在吹口哨,“上啊,漢娜!”
顧貝曼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對方攤開雙手,任由她的視線刮過去。
“你會說中文?”
“哦,我的上一任顧客交給我的。”這下變成了英語。
顧貝曼的視線終于從腳回到她的臉,“品味糟糕。”
她用德語回敬。
“嘿!”漢娜吼了一聲,感覺自己受到了天大的侮辱。那因為顧貝曼漂亮臉蛋帶來的好感迅速被她糟糕的性格掩蓋過去。
妮娜聽見動靜前來解救自己的學生,“冷靜冷靜女士們。”
在顧貝曼能說出更多不中聽的話之前,她的手機連續震動幾下。顧貝曼低頭看了眼屏幕,臉色忽然變得欣喜。
尹宓給她發了一張在選手後台的照片,已經化好妝穿好了表演服裝。
“短節目要準備上場了。”
尹宓收起手機。她就是和顧貝曼知會一聲,會安心很多。
選手後台熙熙攘攘,運動員、教練、官員、體能師,一個選手背後衍生出一個團隊,都熱熱鬧鬧地擠在這裡。
他們幾乎每個人都認識尹宓,尹宓卻不認識他們。
她隻能被動接受着他們的問候,一邊偷偷抓耳撓腮。
就連比賽要正式開始前這樣緊張的時刻,還有些人從尹宓身旁經過時不忘問候一句“你的傷怎麼樣了”。
人一擁擠,空氣就好像變稀薄了。參賽的服裝又以緊緻包裹為第一要務,尹宓感覺自己的胸口被壓的喘不上氣。
她轉身躲去更安靜一點的角落熱身。
拉伸,高擡腿,小步跑跳。重複過千萬次的動作讓她能夠平靜。
來的選手裡并沒有太多強力的對手,她隻要正常發揮就好。
正常發揮,拿到一個名額。
尹宓深深吸氣,而後屏息兩秒,又慢慢把這口氣吐出去。她來回做了三次,感覺到自己心率降下來一些。
短節目的要點在于步法。跳躍的難度穩定在俱樂部賽的程度。
尹宓勾手從臉側拂過,重複了幾次這個哀傷又妩媚的動作。
在月與雪之間,女主對影自憐,即美麗又帶着凄涼。她記得原舞者做這個動作時從心底湧出的難過,可她卻做不到那樣美。
《青衣》的女主瘋狂又美麗。她渾身上下充滿的是對自己的肯定。她愛自己,愛自己舞蹈出的那個嫦娥,甚至陷入瘋狂。
從頭到尾,她嫁人,她同别人上床,她愛上自己的學生,愛的都隻是自己與藝術交融的一個側面。
尹宓做不到這樣。
她可以自憐,卻不能自愛到如此地步,跨越俗世的廉恥,無視世間的道德。
“那就釋放瘋狂。”顧貝曼和她聊節目的時候曾經這麼說過,“你對冰面的熱愛同她一樣。”
她說得輕巧,尹宓找這個瘋狂的感覺找的快要瘋狂了。
僻靜的地方會讓許多平常注意不到的聲音放大。尹宓聽見自己的心跳,聽見一些管道裡嘶嘶遊動的氣體。
緊張會像彈簧一樣壓縮。她站在原地打了個抖,感覺那些氣體從通風管裡吹出來的聲音太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