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梨躺在床上給沈思筝連發了好幾條消息。
“筝,我遇見陸時生了。”
“有些日子沒見,他瘦得都沒人樣了。”
“雖然他瘦不瘦跟我也沒關系,但他爸爸生病了,挺嚴重的,我就借了點錢給他。”
“我是不是真的很聖母心啊。”
“唉我沒救了怎麼辦?”
“人呢?”
步梨給沈思筝發了好幾個微信都沒得到回應,打電話也沒人接。
她有點失落,但又想到沈思筝這個職業,經常給病人做手術,也能理解。
步梨翻來覆去,半天也沒睡着。
今天下午她接到了安宏遠打來的電話。
安宏遠跟她說,他打聽到了陸時生的一些事情。
“步梨,你還和陸時生在一起嗎?我今天和你說的話并沒有貶低或诋毀的意思,隻是一些我問到的其他人對陸時生的客觀評價。”
“陸時生這個人怎麼說呢?因為家庭的問題,他有着比較嚴重的自殘行為和暴力傾向。聽說是家裡人對他的管教很嚴,所以造成他達不到目的時,情緒就會很激動,甚至自殘,後來漸漸地開始對别人也做出極端行為,還曾因一門課程不及格,央求老師不成,竟把那位老師的腦袋打破了。”
“步梨,我覺得你可能還是要謹慎一些的,雖然他現在失去了從前的記憶,但我認為,有些東西是刻在基因裡的。”
步梨心亂如麻,她沉默了一會兒,和安宏遠說了謝謝,然後挂斷電話。
她想起陸時生胳膊上的傷痕,是自殘嗎?
還有他這次來江北,渾身的傷,醫生說是打鬥留下來的,到底發生了什麼,她那天沒問,現在卻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這些事情。
她給沈思筝發了消息過去求助,一直到半夜快兩點鐘,沈思筝才回了她的電話,聽聲音明顯是喝多了。
“步梨,我今天見到死人了。”
上來就是這麼一句驚悚發言,搞得步梨背後發涼。
“算了,等你明天酒醒了我再找你聊吧。”步梨勸了她兩句以後少喝酒,然後挂斷了電話。
她将通訊錄往下翻了很久,找出那個曾經置頂的聊天框。她知道不應該,但身體還是止不住地想要靠近。
最終,她輸了幾個字進去,“陸時生,我們找個時間聊聊嗎?”
發送。
步梨翻了個身,仰頭看向天花闆。
......陸時生,你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在她還沒有将他忘記的時候,還沒有将之前的感情全都傾倒出去的時候。
他怎麼可以在這個時間出現?
......
醫院。
陸望潮将頭緩緩轉向陸時生。
他看了他一會兒,目光裡透出前所未有的柔和。
“陸時生......”
“陸......不,你過來......”
他要陸時生靠近一些,喊他的時候,卻似乎不是很想叫出他的名字。
陸時生往前移了半步,陸望潮聲音很低,氣息很弱,陸時生這個距離,大概能聽得清。
這麼多年,他其實一直沒适應同陸望潮靠得太近。
陸望潮沒再勉強他靠近,隻低低地開始說話。
“我沒瘋,也沒傻,之前說的話也不是瘋話,你确實不是我兒子,隻是我撿回來的孩子,你也不叫陸時生,陸時生是我兒子的名字,他早死了。”
“我對不起你,是我當年自私,困了你這麼多年,所以現在我這樣是活該的,你也不用太傷心,等我死了,你也不用給我披麻戴孝,找個地方把我埋了就行,對了,最好是墳場的最東邊。”
“就算你不是我兒子,老家的房子還是歸你的,除了那房子,我也沒給你留下什麼東西,對了,我床底下有個盒子,裡面有你的東西,你回家後,一定要記得去找。”
“找到以後,你就回你的江北去吧,别在花溪鎮那個小地方了,那裡不是你的家,你不屬于那裡。”
“我在花溝縣醫院的時候,那桂香老太太還瘸着腿看過我好幾次呢,老太太不容易,我知道你老幫她,你回了江北,能不能也偶爾回去看看她?算了,你自己的生活,以後就你自己說了算了。”
“其實我挺希望你是我兒子的,你比他懂事多了,我兒子小時候也很懂事,但後來就長歪了,變壞了,有我的一半責任吧,還有另一半是他媽的,算了,我的責任占百分之八十吧。”
他說了很多沒用的或是沒頭沒尾的話,比這幾年父子倆相處期間一共說得話還多。
陸時生一直默默聽着,沒有難過,沒有驚訝,就好像在聽人講一個故事。
陸望潮一直說,他便一直聽,直到陸望潮的聲音越來越弱,弱到幾乎聽不清,到後來,在一陣靜的可怕的沉默裡,監護儀忽然發出長而尖銳的聲音。
寂靜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