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液體從額頭順着臉頰流下來,陸時生笑了笑,就像沒有知覺一樣,神色異常平靜,他看向吳延,目光陰冷得吓人,“就這點本事?”
吳延一把抓住陸時生的衣領,“那你有什麼本事,不如讓我領教一下。”
步梨也顧不得别的,使勁兒将兩人拉開不成,便匆忙地去喊服務員。
門外的服務員聽到聲音,慌忙跑了過來。
陸時生一腳踢在了吳延肚子上,他這一腳沒用全力,吳延卻往後大退幾步,狠狠撞在了櫃子上。
吳延感覺五髒六腑都快要被撞出來了,再看這陸時生看着瘦,力氣卻不小,他沒敢再上前,大聲地喊了服務員。
“怎麼回事!現在你們是什麼人都往裡放嗎?”
受驚的服務員急忙跑着去找來了經理,曾磊匆匆走進門,見地面一片狼藉,保持冷靜地處理,“不好意思,吳先生,溫先生自己進來的,他是我們這裡的高級會員,我們沒法兒攔。”
“溫先生?”吳延憤怒至極,“哪來的溫先生?”
曾磊朝陸時生抱歉地鞠了一躬,“溫先生,實在抱歉,我派人送您去醫院。”
吳延覺得可笑,“有沒有搞錯?他叫陸時生。”
步梨也覺得奇怪,“你為什麼叫他溫先生?他叫溫......什麼?”
曾磊恭敬說道:“客人進門時,我們系統裡就會有顯示的,這位是溫故,溫先生。”
步梨瞠目,“是不是弄錯了?”
曾磊淡定回答:“我們系統的人臉識别應該不會弄錯的。”
不僅僅是步梨,連吳延也傻了眼,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雖沒見過溫故,但誰沒聽說過溫家?
可溫故不是死了嗎?現在溫家的兒子,是溫宋元後來帶回來的私生子。
他回過神來,眼前的人已經走了。
曾磊親自開車,将陸時生送去醫院。
步梨和陸時生坐在後座,陸時生垂着眼,步梨也垂着眼,一路無話。
到了醫院,陸時生在診室包紮傷口,步梨心裡五味雜陳,她在外面站了會兒,轉身去了五樓。
電梯裡有很多人,步梨沒能上去,她轉身,從樓梯一步步走了上去。
“沈思筝沈醫生在嗎?”她問護士站的護士。
“沈醫生今天很早就回去了,說是家裡有事。”
“哦......”步梨站了一會兒,護士見她沒走,又問了句,“您是預約了來看診嗎?”
步梨搖搖頭,“沒有,就是有點事想來和她說,謝謝。”
她轉身離開,穿過長長的漆黑的走廊匆匆往回走。
......
“沈思筝,我在花溪鎮,找到了一個人。”
...
步梨忽然想到些什麼,快步回來找陸時生。
陸時生剛剛包紮好,步梨将他拉出來,急匆匆地走出醫院的大門。
“我帶你去個地方!”
陸時生被拽着,被迫往外走,“這麼着急要去哪?”
“腫瘤醫院。”
“怎麼還去醫院?”
步梨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陸時生見她神色凝重,沒再敢多問,隻默默跟着。
車子在馬路上一路疾行,最終在醫院的停車場停下。
步梨拉着陸時生快步來到VIP病房,203号。
推開門,想象中的景象并沒有出現。
步梨怔愣地看着空無一人的房間,大腦有些短路。
“請問找誰?”路過的護士問。
步梨問:“住在這個病房的病人呢?”
護士猶豫片刻,“您是問溫老爺子嗎?”
步梨重重點頭。
護士眼底浮起抱歉,“今天下午就走了。”
“走了?”步梨心頭揪了一下,将不好的想法極力壓下,“什麼意思?”
“請節哀。”護士沒多說。
步梨心頭宛若被重重砸了一下,她擡腳走進病房。
病房被收拾得幹幹淨淨,床單很新,像是剛換的,杯子也疊得整整齊齊,上面沒有一絲褶皺。
這房間幹淨得刺眼,步梨呆呆地望了好久,眼底微微泛着酸楚。
“步梨?”陸時生喊了她一聲。
步梨沒反應,蓦地掏出手機,給沈思筝撥了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好幾聲,在步梨失了耐心正要挂掉的時候接通了。
步梨急忙重新将手機放到耳邊,沒頭沒尾地問:“思筝,你在花溪鎮真的看到陸時生了嗎?你見到他時他什麼樣?是不是戴了口罩?”
她此刻竟然希望在陸時生不是溫故,随即又覺得這種想法該死。
沈思筝的聲音有些疲憊,“那個木工?我見過啊,沒戴口罩,梨子,你們不是分手了嗎?他配不上你,你怎麼還在想他?”
步梨道:“我沒想他,我隻是想确認一件事。”
“梨子,我現在有點事,改天再聽你說這些,溫故的爺爺今天下午去世了,我挺傷心的,雖然我沒見過他幾面,但他是個很慈祥的爺爺,我小時候去溫故家裡玩,他還給我講過故事。”
“梨子,我得過去獻花了,先挂了。”
步梨嗯了聲,“你去吧。”
說完,卻又問:“對了,你見到的陸時生是什麼樣?”
“啊?”沈思筝覺得她反常。
“算了,挂了。”步梨按了挂斷。
興許是會所的人臉識别系統出錯了吧,她在心裡念叨。
陸時生靜靜看着她,從方才的話語,他知道步梨是在确認他的身份,陸時生說道:“應該是誤會,我叫周平,身份證上寫的。”
他開始在衣兜裡找那張身份證。
步梨拉住他的手讓他停下,眼底忽然翻湧起一陣溫熱,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
“你是他。”
她此刻很确定。
陸時生睫毛輕顫,“你說......溫故?”
這個名字很陌生,他在心底輕念了一遍,陌生,卻又帶着一種異樣的感覺。
步梨失了力氣一般垂下手,她不想看那張身份證寫的什麼名字,也不用看。
陸時生拿紙巾幫她輕輕拭去眼角的淚,他的臉色因為失血過多,顯得慘白,目光深沉且平靜,“所以......能告訴我嗎?”
他瘦得像是一棵枯樹,手上還有玻璃碎片留下的傷。
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所以他表情裡沒有痛苦,甚至在冷靜地安慰她。
步梨不敢去看他。
她将目光轉向病床。
溫爺爺好像還坐在那裡,認真地描繪她帶來的畫本。
步梨走近一步,想要去拍拍他的背。
溫爺爺,我帶着溫故來看望您了。
可是來晚了一步,你會恨我嗎?
她小聲地抽泣,忽然覺得世間可笑。該怎麼告訴陸時生,他的爺爺曾經住在這裡,每天盼着他能回來。
隻差一天。
要是再多一天,一天就好。
步梨的目光在床頭處頓住,那裡露出照片的一角,是被遺忘在這的,她将照片從床縫裡抽出來,爺孫兩個人一坐一站,腰杆挺直。
陸時生看着照片裡他和一位老人的合照,老人的臉在腦海中刹那閃過。
他忽的想起之前在醫院裡偶遇的老人,那位瞪着眼睛怒斥自己,非要塞給他一袋橘子的老人。
從前的記憶碎片毫無章法地湧現,時序混亂,拼湊不上,七零八落的畫面讓他頭疼欲裂,陸時生努力緩了下心神,卻愈發覺得胸口窒息,最終眼前一黑,徑直栽到了下去。
冬夜降臨,狂風呼嘯。
窗外的樹木光秃秃地暴露在寒夜裡,枝桠幹枯,似是随時都要折斷。
但寒風低估了它的頑強,枯枝迎着風碰撞掙紮,發出沙沙的聲響,最終也沒有折斷。
它在等春天。
那時候,會發出新芽的吧。